茶叶在水中晃悠,实在喝不下去了,路南屏将茶水一搁,静静发起呆来。

她躺在一张虎皮椅上静静闭目养神,那些快要回忆烂了的往事,被她颠来倒去,翻覆不停,如同一盘散沙,握在掌中。

王虎悄悄推开门,试探地唤了一声:“老大?”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见虎皮椅上的女人娇弱地躺着,如同一朵千娇百媚的玫瑰花。

可是玫瑰带刺,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路南屏眸光一闪,坐了起来,被打扰了思绪,有些不悦地问道:“干什么?”

王虎是个极度欺弱怕强的主儿,见她俏脸如冰,颤声说道:“老大,原先的大当家的私自行动了,属下前来禀报你。”

“私自行动?”路南屏有点不解,莫非他们不服气,又要挑起事端,再打一架?

王虎说道:“大当家的领了几个弟兄,打算劫轿。”

路南屏眸中立时凌厉,喝问道:“在哪儿?”

王虎说道:“盘山腰大梧桐树下,已经准备出手了!”

话音刚落,一道轻盈盈的身子跃过他,如风般掠向门外,王虎愣住了,相比较新老大,老三那个身法算什么啊!

路南屏压住心头的火气,当她听王虎来报告说老大竟然从事抢劫时,气疯了,却根本没有好好想想,这本来就是山寨平日的勾当,如果他们不干这个事,她怎么会在寨中?

没空去想这么细致的问题,路南屏已经远远看到了官道上那顶锦面软轿,轿后还有个纤细的男人跟着,步履轻慢,神态悠闲,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一行人正朝这边过来。

盘山腰下,几颗梧桐树枝叶肥大,路南屏一眼就见到了隐藏在盘山腰梧桐树下的几条身影,正在畏畏缩缩地移动,似乎在找个最佳伏击的地点,她一声轻喝,说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老大回头看到她,轻蔑地一笑,说道:“寨主!虽然你是我们的新寨主,可也没有权利管我们的生计问题!”

“我说住手!回去!”路南屏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手中绳鞭扬起,除老大外,其余几人都有些畏缩。

“回去?”老天扬脸看向她,说道:“我说寨主,你知道不知道寨中已经快没粮了?不干这个买卖我们吃什么?马上要过冬了,寨中的老人小孩子他们怎么办?”

他脸上是少见的坚毅之色,那眸中的坚持,让路南屏有些踌躇,寨中的贫寒显然易见,他或许真的没有说谎,可是就因为这样,所以他要抢劫无辜的行人吗?

路南屏怒气冲冲,却拼命压抑住了。

见她绳鞭略挥,却有些犹豫,老大说道:“寨主,你做你的寨主,不要多我们的事,到时候,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你多管闲事,莫非是想我们大家一起饿死吗?”

其余几人也一脸希冀地看着她,盼她不要阻止这个发财的机会,

路南屏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大扬着的脸,手中绳鞭却再也没有挥得下去。

轿子越来越近,已隐隐可以看清来人的面容,不过是三个女子加个瘦不拉叽的男人,有什么可畏惧的,老大不容她思虑,挥手喝道:“抢!”

几个人纵身跃出,跳下了树林,几个起落,拦住了轿子。

路南屏在盘山腰梧桐后,一时怔住了,她没有想过原来寨中这么穷。

她不怀疑老大的话,是因为她也确实看到了很多,几个寨中的孩子还很年幼,衣衫不整,破破烂烂,蹲在小土丘旁玩弹珠。

可是听老大的话分明是饥寒不饱,马上确实要冬至了,官逼民反,可能就是指这个吧,她一时犹豫,打算再看两眼,静观其变。

“来人将财物留下!放你们一道生路!”汉子们立在马路中间,怒喝道,以老大为首,恶狠狠地看着看似毫无战斗力的五个人。

抬着软轿的四人明显愣了下,随即玲珑回过神来,怒问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呵!如今乱世,哪儿来的王法?哥哥的拳头就是王法!”

老大邪笑着,看向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因怒而晕染的红霞,越发显得诱人。

“大胆毛贼!拿命来罢!”玲珑袖中弯刀出手,握在白玉般细致的掌中,一双眼中射出了怒火,显然是将他的调戏当成了极大的侮辱!

“姑奶奶今儿个非教训教训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狗崽子!”

老大眉头一竖,见眼前女子个子不高,倒十分泼辣,沉声笑道,声音十分阴闷,说道:“小姑娘,你倒是生得娇滴滴啊,不如跟着哥哥去寨中做押寨夫人吧?”

他调笑声刚落,玲珑大怒,袖中刷刷两响,袖刀破空飞出,来势迅疾,直奔向老大,目标正是要刺老大心口.

老大惊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女子武功不容人小觑,心肠也很狠毒,出手就是要人性命,身形略弯,闪过了飞刀。

玲珑见这土匪倒是有几分真功夫,冷笑一声,袖中弯刀如月般疾出,与老大缠斗在一起。

轿中旁人一副事不关己,却胸有成竹的模样,那轿旁的纤瘦男子已到了轿后,附手身后,唇角还带了些许笑意,像是在笑老大他们的不自量力。

路南屏见树下拼斗,眉头越皱越紧,玲珑与老大缠斗她不甚留心,她却注意到了轿后之人,轿后之人长身玉立,似知道有人在望他一般,朝她藏身之处看来。

路南屏心中一凛,下意识地要闪开身子,又想到,自己居高临下,又处于背光处,这人眼睛再好,也不可能看到自己。

她瞧着这副情景,遂定下心里,眸中精光闪烁,轿后人见她望来,果然又别开眼去,路南屏更可以确认,他看不见自己,只是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这条官道上虽然来往众多,可是出现这种一看就可以看出的绝非普通人家的过客,还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这条路是洛西国锦南国的交界边境的必经之路,看这两个人,莫非这个人是去洛西国的或者是锦南国来的么?

老大初时还十分托大,认为面前这个孤身行走寨前,欲通过官道去街市的外乡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自己好歹武艺超群,应该很快拿下。

可是与玲珑斗了几招,他便心中大叫不好,正欲离开,逃回寨中,却见那原本看们打斗如同闲庭散步的纤细男子目光望来,眸色温吞如水,十分优雅,却有着尊贵之气,扑面而来,不禁大为后悔。

可是再也容不得他后悔了,面前玲珑娇喝一声,手中袖刀电光火石间袭上老大的头部。

路南屏瞧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的身法在老大之上,可是未必是她的对手,只不过场中那名男子看上去很神秘,她犹豫了下,没有贸然出手。

玲珑清叱出声,袖刀如月,狠狠斩向老大的脖颈,袖刀在日光中闪耀着极为夺目的光彩。

路南屏大吃一惊,眼看老大就要被一刀斩成两断,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真的不能不动手了,轻斥道:“手下留情!”

绳鞭如影随形,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老大肝胆俱裂,以为自己就这样丧命在这样一把玲珑如月的弯刀之下时,一道鞭影如惊鸿般破空而来,激荡得他的发丝都随之舞动。

随即一股大力将他撞开,绳鞭及时缠住了弯刀,铛啷一声脆响,弯刀落地。

玲珑眯眼看清了来人,俏脸含霜,一双凤目隐隐含威,手拢绳鞭,傲然而立,她怒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多管闲事。”

老大死里逃生,见路南屏救了她一命,又羞又臊,简直抬不起头来。

其余几人见老大不是人家的对手,正在焦急,却见寨主一出手马上就击落了人家的弯刀,又情绪激昂起来。

又见对方姑娘还敢冲着寨主无礼怒喝,顿时气愤不已,说道:“叫什么叫?她是我们山寨寨主,你个小姑娘,老子是打不过你,可我们寨主一鞭子就能把你打趴下,神气什么?”

路南屏拢着绳鞭,立在轿旁,待得近了,她才发现,这轿子绝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轿子,看上去丝毫也不起眼。

可是她毕竟在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又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着,从小到大用的无一不是精品,旁人不知道,她却知道,那显得黯淡无色,毫不张昂的臧青色缎面做成的轿帏,却是上好的青雪缎。

这种青雪缎整个洛西国内只有区区数匹,这是关外送贡本土,乃是雪域高原上的一种青虫所吐的丝所织,极为珍贵。

这种东西,宫中的萧子怿便用过,她见过几次。

又见眼前抬轿的四人,面白如玉,唇似点朱,却个个眼光灼灼生辉,脚步轻盈有力,分明有着上乘的武功,这四人随便哪一个站出来,老大们都不是对手,所以人家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下,只是闲庭散步一般,当作观赏来看了。

路南屏更好奇的是那名男子,黑发如墨,眸光璀璨,静静站在那儿,身量纤细,雌雄莫辩,与她对视了几眼,彼此错开了目光。

路南屏在打量着她们,玲珑也在打量她,上上下下瞅了她两眼,啧啧说道:“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是土匪头子,真是惹人笑话!”

她有意无意的瞥向轿后之人,见他们目光交接,顿时神情中露出十分不屑来。

路南屏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看向轿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身影,只觉得这身影有几分熟悉。

突然间,她笑了笑,然后向他拱手道:“在下路南屏,管束属下不当,得罪公子了,公子请赶路吧。”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