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才是世间常态。
在温长荣的记忆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小时候是母亲那句“妈妈去上班”后冷冰冰的门板，长大一些是他抓住母亲衣袖说“我不想去别人家”后母亲将他推出去的强硬手掌，再后来或许是有一段不那么孤独的日子，但紧接着便又变成了一间冷冰冰的病房、四个牢固身体的枷锁，还有永远雪白的天花板。
在医院的时候温长荣大多数时候是被关在房间里，偶尔母亲会来看看他——但也总是隔着玻璃或者栅栏的。
因为他的病有很大的不稳定性，愤怒总是突然袭来，紧接着大脑便是一片空白，再睁开眼就是狼藉满地的房间、沾着血滴的地板、及其某个护工又被他在盛怒之下打伤，急忙赶往急诊室包扎的背影。
所谓躁郁，狂躁过后，就是抑郁。
在暴怒过后，他看着被自己伤害的人、被摔碎的物品，还有空荡荡的房间后又感到排山倒海的自厌。
这样的自厌让他无数次尝试离开这个世界，还曾两次将饭柄**自己腿里——因为听说大.腿有神仙也救不回来的大动脉。
狂躁让他变得不像人，抑郁让他恨自己为什么生而为人。
……
……
大概是命硬，大概是高昂医疗费换来的顶尖治疗，大概还有对温长则无法释怀的恨意，温长荣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当然，他的病是不可能根治的，只能算是暂时控制住了。
病痛给他的精神和情感留下了永久性创伤，电击治疗让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除了腿上那两道深切的伤疤，留给他的，还有伴随一生的‘与常人不同’。
回到温家，原来的女主人赵岚已不知所踪，温长则送居在外，温家的众人面上不动声色，但细节上却有诸多的变化，比如说对他异常小心的动作，比如说他一个眼神不对佣人就往后退的步伐。
“长荣，妈妈知道你很辛苦，可你必须得加油，要努力学习，要努力表现，我们只有强大起来才不会被别人欺负，不能就这么认命了，不能让他们得逞，长荣，要加油啊……”
赵诗紧拥着他，声音带着哭腔，眼中却是满满的不甘与痛楚，是啊，众人的行为随时提醒着温长荣的不同，同时也是在刺痛母亲的心。儿子变成现在这样没有一个母亲不心疼，但也只有母亲才懂，就此认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唯有努力变得强大才能过得更好也更安全。
“长荣，要努力，你一定可以的，答应妈妈，好不好？”
那时候温长荣还处于很懵懂的年纪，再加上长时间的精神治疗让他思维变得缓慢，他不太懂母亲此刻的想法，只能看到母亲饱含泪水的双眼、感受到落在他肩头手掌的沉沉力道。
通过这些，他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强烈的意愿。
热泪滴落在手背，他顿了顿，伸手轻轻回抱住母亲，语气却干脆而坚定。
“好，我会加油的，也会努力达到您的要求。”
……
嘴上答应得轻巧，但要做到又是何其难的一件事。
落下的功课、有生理损伤的大脑、创伤带来的人际障碍……别的孩子早上七点起床下午五点放学，而温长荣早上六点起床直到晚上十一点才能结束一天的学习计划，玩乐？没有这种东西。生活除了睡觉便是书本与那些有益于将来事业的知识。
温长荣的成绩突飞猛进，各方面的进步亦是肉眼可见，他在商业上的天赋大大出乎了温老爷的意料，温母高兴，温老爷因此还给了温长荣一间格外大的卧室，对其也重视了许多。
“长荣，不能放松，知道了吗？”
这天，温长荣因为感冒发起了烧，临近期末，这无疑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是个不小的影响，他打着吊针坐在书桌前，温母抬了燕窝汤上来，一边搅动一边同他说：“你父亲准备再在外面要个孩子。”
“再要个孩子？”温长荣不太懂，“妈妈要生弟弟吗？”
“不是，是找其他女……算了，你也听不懂。”温母的语速快速且激烈，她没等燕窝汤热度散去，便直接把碗放在桌上，“你记得喝掉，我去找你爸谈谈。”
“哦，好。”
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汤水，温长荣却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五碗燕窝汤了，先前三餐佣人都备了一碗，之后温老爷叫人送了一碗，现在温母又……
父母对他的关心，好像都有些漫不经心。
“吴伯，帮我把题册拿来吧。”发热的脑袋让温长荣格外的疲惫，他看了眼还剩大半的吊瓶针水，“做完早点休息。”
……
“既然长荣的表现你也满意，那就别老是出去了吧。”赵诗来到楼下的客厅里，委婉对温老爷提出要求。
客厅里看着电视的温老爷面色不改，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长荣很聪明不错，可他的病啊……实在是让人没法彻底放心，你也知道，光聪明没什么用。”
“可他的病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有是有……但我得对整个家业负责。”
“所以？”
“干脆这样，”温老爷心中对温长荣当然也是有愧，想了一下，说：“孩子的事再说吧，我也没说一定要在外面弄个孩子，长荣表现好就不要其他孩子了。”
“……行。”温母语气稍有缓和，又提点道：“还有，你那些‘男人的正常需求’收敛一点，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碰。”
“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和生理需求，你知道的。”温老爷从善如流地回应，“我娶的是你，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