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谁心心念念着谁
两人谈笑间，看到护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于悦不见了。景颜听闻后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于悦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坚持要转院。
转院是陆旭帮忙联系的。沈初晴扶着景颜出了住院部的门。谁也没人注意从角落走出来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是男是女。刚刚入秋而已，他却已经穿着长衣长袖。还戴着一双厚厚的白色手套，一只手按在上衣的口袋里，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走在她们前面的陆旭的还回头看了一眼。
距离沈初晴她们两三米距离的时候，那人突然，加快脚步。他一只按着口袋的手，掏出了一个瓶子，迅速拧开瓶盖。“景颜去死吧！”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叫着，将手中瓶里的液体向她们的脸面泼去。沈初晴一把推开了景颜，自己来不及做任何躲避，甚至来不叫惊叫。
“小心。”同一瞬间，沈初晴身前出现了一堵肉墙，那个高大身影完完全全把她护住了。同时，也挡住那些本来泼向她的液体。空气中弥散的刺鼻味道，她第一个反应，是硫酸。
陆旭将沈初晴护在怀里，那些硫酸尽数洒在他的后背。硫酸腐蚀性极强，瞬间灼透了他的衣服，烧到了肌肤。后背立即传来剧烈的疼痛，陆旭险些站立不稳。
“陆旭，陆旭！”沈初晴一时间惊慌失措。“快走！”陆旭额头上冷汗淋漓，用尽全力推开沈初晴，挡住了袭击她们的人。沈初晴被他推了个趔趄，哭着摇头，他为救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她怎么丢下他不管不顾。陆旭大叫，“她是于悦，快走。”于悦似乎也没想到陆旭会突然冲出来，更没想到陆旭居然将她认了出来，又惊又慌，抓着瓶中剩余的那些硫酸就朝陆旭泼过去，恶狠狠道。“让你多管闲事。”然而陆旭根本无力闪躲。
“不要！”沈初晴大惊失色，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初晴！”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骆晋的车刚驶到医院，就看到了这一惊险的一幕，看到沈初晴不顾危险去救陆旭，一颗心魂飞魄散。沈初晴扑过去紧紧地护着陆旭，亦如他刚才救自己那样。一秒钟后，她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可怕。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她睁开眼，骆晋的保时捷直直向于悦飞速冲了过去，在就要撞她那一瞬间，骆晋急速打了方向，一个360度紧急漂移，车身紧贴着于悦擦身而过。疾驰的力道，带翻了她，她手中的硫酸瓶脱手而出，划了一道抛物线“啪”的一声碎落在地。幸好，硫酸所剩无几，只有几滴飞溅过来。但，陆旭还是拼尽余力，一个旋转，将沈初晴护在身下。
“陆旭！”沈初晴惊魂未定，声音都变调了，他伤得那么重还要保护她。陆旭虚脱地趴在她的身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再也站立不稳。沈初晴清楚地看见，他的后背被灼烂了很大一片，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得不敢乱动，生怕会牵扯到他的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陆旭的声音虚弱无力。他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问她有没有事？沈初晴茫然失措地在摇头，“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你冲出来干吗？那是硫酸，会要命的。”
陆旭极尽虚弱一笑，声音虽然很低，但沈初晴还是听到了。他说，我不想你受伤。沈初晴手上温热一片，低头一看陆旭的伤口在不断渗出血迹，惊心的红，她惊慌失措地对骆晋大喊，“骆晋，骆晋，快叫医生。快点。”那紧张，那急切都是真真实实的。骆晋这才恍然惊醒，不用他叫，急救医生已经到了。他亲眼看到陆旭刚才奋不顾身地救她，确实让他震动了。
警车也到了，于悦在震惊中被带走。
“陆旭，陆旭！你撑着点。”陆旭陷入了昏迷，被抬上担架。沈初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她丝毫不知，自己满身满脸都是血迹，样子狼狈极了。
担架上的陆旭，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后背虽然被急救人员简单包扎，但血迹很快染透了纱布……
“陆旭，陆旭！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沈初晴语不成调，几度哽咽。一旁的骆晋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目光幽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很快到达急诊楼，陆旭被推进了抢救室。
“病人需要紧急手术，请问，谁是病人家属。请过来签个字。”抢救室一位拿着手术单的医生走了出来。“我签！”沈初晴满脑子混乱，想也没想冲到医生面前接过笔。忽然，沈初晴手臂被人猛然一扯，她整个人又被人拉了回来。她回过头茫然地看着骆晋。“你是他家属吗？”骆晋看着她。
沈初晴一愣。是啊！她真是急昏头了，她又不是陆旭的家属，更不是他什么人，根本不能签字。“我已经通知陆蘅，他应该马上就到。”骆晋抽过她手里的笔，接着说道：“骆晋，今天的事，必须要给我交代。”骆晋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冰冷的男声突然响起。
骆晋和沈初晴转过身，陆蘅面容冰冷，一双黑眸锐利如鹰，无形之中散发给一种压迫感，让人根本不敢直视。算起来，这是沈初晴第一次正式见到陆蘅。她刚想开口，但被骆晋抢先一步。“陆总，我会跟你解释。”骆晋冷酷的气场丝毫不输于陆蘅。陆蘅的冷眸深深地睨了沈初晴一眼，深沉的双眸犹如两道冰刃，看得沈初晴头皮一阵发麻，骆晋伸手将她揽在身侧。
“陆先生，请你马上签字。”医生转而将手术单递给陆蘅。陆蘅收回视线，接过手术单签好字。手术室前，红灯亮起。他们和陆蘅一样等候在门外，空气陷入了凝重。沈初晴的一颗心忐忑不安，在骆晋身侧根本坐立难安。陆蘅和骆晋，同样的沉默，却分发成为两道不同的气场。
骆晋的心，随着沈初晴紧抓着自己的手力道，也越发紧起来。她丝毫没发觉，她的指甲已经没入了他的手掌里。他默然地承受着她的紧张，她的担心和害怕。手术门开了，一位医生急步走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沈初晴瞬时站了起来，抓住了医生胳膊。医生摘下了口罩，面色严肃，“你们谁是AB型血，病人出血性休克，需要输血，医院血库AB型血储备不够。现在从别的医院调配，恐怕会来不及。”沈初晴一惊，她是A型血，反射性地看向陆蘅，他们是兄弟，血型相同概率有50%。
“我是A型。”陆蘅不等她问，先一步回答。沈初晴的心顿时凉了一截，就算心急如焚也是无能为力，此时的脸色难看之极。“现在去召集全员的医生护士，一个个去给我配血型。救不了人，后果你们自负。”陆蘅脸色铁青，命令医生。医生吓得赶紧去找血型。
现在这样一个一个地查，就算找到耽误的也都是时间，多耽误一分，无疑多一分危险。
猛然间，沈初晴想起来骆晋是O型血。
“骆晋，你是O型，对不对？”沈初晴犹如抓住希望一般抓住了骆晋的手臂。“你救救他。”听沈初晴这么一说，陆蘅也看向了骆晋，只是一撇，他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根本没有报任何期望。
“骆晋，他现在很危险，我求求你，他也是为了我，看在以往的情分……”骆晋看着沈初晴急切恳求的眼神，心绪复杂，她为别的男人在求他，究竟陆旭在她心里占了多少分量？他的思绪纷飞着，他的嫉妒心疯涨！他真的想自私点无视她的哀求，可陆旭也是为了她才受的伤，他不能见死不救。
“骆晋，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骆晋的沉默，沈初晴继续哀求。“好。”
当陆蘅听到骆晋竟然答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他的眼神，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嘴角掀了掀，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出来。他们之间，说“谢谢”这两个字，真的很诡异。
骆晋抬手拭去沈初晴脸上的泪水，“放心，他不会死。你在这里等我。”随后，他跟着医生去配血型。陆蘅再次打量沈初晴，他看不出她有何致命的吸引力？她的容貌不算顶级，性格还倔强……为何弟弟和骆晋都对她用情至深。或许，这就是爱，谁也道不清说不明。
陆旭从抢救室推出来已经下午了，麻药劲还没过，还趴在病床上昏睡着，主治医生跟陆蘅在谈话。陆旭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背部受伤严重，需要进无菌室进行后期的观察治疗，就算痊愈也会留下很大、很难看的疤痕。沈初晴站得远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刚一想靠近陆旭，立刻被陆蘅身后的黑衣男子拦下了。
“沈小姐，你可以走了。”陆蘅直接下逐客令，护士立刻将陆旭推去了病房。“医生说了什么？陆旭现在怎么样了，我想看看他。”沈初晴只想亲眼看看陆旭，才好安心。“不需要。”陆蘅毫不留情地回绝，然后滑动着轮椅进了病房。“陆蘅！”沈初晴不甘心，绕过黑衣男子，但黑衣男子远快她一步拦住了去路。“让开。”沈初晴的声音已经有了怒气，伸手想推开黑衣男子，无奈黑衣男子戳在那里像堵坚实的铁壁。无菌室玻璃窗拉着窗帘，她什么也看不到。
“陆蘅，让我进去，我要等他醒过来。”进病房的陆蘅轮椅停了一下，他回过头，似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质问，“沈小姐，医生说允许家属探望。你是陆旭的什么人？女朋友勉强也算，你是吗？”“我……”不容沈初晴开口，一直站在她身后骆晋一把拉过她，攥着她的手，携着她强制性把她带离，“明天再过来。我们回去。”
沈初晴现在若是进去，无疑等于变相承认她是陆旭的女朋友，那又置他于何地？
今天陆旭不顾安危去救沈初晴，足以说明他已经用情至深。沈初晴对陆旭的紧张和担心，也说明她对他不是没感觉。他害怕了。有史以来，他第一次有害怕的感觉，那种感觉糟透了，就像她和陆旭才是相爱的那一对，他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骆晋，你放手。我不能这么走了，陆旭还没醒……”沈初晴完全是被骆晋拖着走出医院的。“他会醒的，跟我回去。”骆晋把她塞进车内，然后，利落钻进车内拧动钥匙发动车子。
“骆晋，你先回去。我要等他醒过来。”沈初晴一把抓住了骆晋的手，语气无比的坚定。随后，她利落地下车，急匆匆地朝住院楼跑去。
匆匆忙忙中她还同来往的路人撞了个满怀，骆晋注视着她的那道眸光越来越暗，眼前一片漆黑，头有些晕沉，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上了眼，大概是刚才献血过多的缘故。
他的嘴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初晴，你现在心里只有他了吗？
房间里，两兄弟在争执。“怎么？陆旭，你还假戏真做了？英雄救美，你还想干什么。”“哥，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想让她把你害死。”这是陆蘅的声音。陆旭立即反驳，“这不关她的事。”“你为她受伤，这是事实。陆旭，你喜欢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难道你不知道骆晋和我们陆家的恩怨吗？”陆蘅的声音很是严厉。“她是她，骆晋是骆晋，他们已经离婚了。”“陆旭，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一步错，满盘皆输。我等了7年，我不会让一个女人毁了整个计划。”“哥，不要牵扯到她。”“谁也阻止不了我。”陆蘅的话透着一种狠绝，转身走了出去。
沈初晴快走到病房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大概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陆旭急促的声音。
“哥，哥！”
沈初晴看着陆蘅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傻站着干什么？过来。”陆旭裸露的上身缠着纱布，行动不便扶着病床一侧，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一只手。尽管带着重伤，仍旧姿态优雅。沈初晴走过去扶着他小心翼翼坐在床上。
“我哥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担心陆蘅的话会伤了她。沈初晴摇摇头，她没有怪陆蘅，她也不能怪陆蘅，哥哥关心弟弟再正常不过。
“沈初晴。”“嗯。”沈初晴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一双眸子水盈盈的装满了内疚，格外惹人疼惜。陆旭心中一动，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沈初晴动了一下，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出来。陆旭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嘴角抽搐，脸上一副疼痛的表情。“对不起，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沈初晴紧张的立刻去看他的伤口。“没事。”沈初晴也不敢乱动，生怕再牵扯到他的伤口。
“初晴，你听好。我今天所做的，是心甘情愿，并不是借此想换回什么。”陆旭说得一本正经。“陆旭。”沈初晴此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当过兵。”陆旭不想气氛沉重，随转了话题。“啊？”她还真不知道，现在才发现自己对陆旭真的所知甚少。“当警察是我一生的梦想，可家里不准，要我学管理继承家业。后来我大学毕业，不听话被送去当兵。两年侦察兵，六年的特警。整整八年，在部队，我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也经历过千钧一刻的生死。所以，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我在想，就算我这次死了，有人为我担心为我掉眼泪，也值了。”陆旭带着笑说。
“呸，呸，什么死呀死的，别胡说八道！”沈初晴堵住了他的嘴，“很快就会好的，不过，伤口会留下很大、很难看的疤。”陆旭笑着拿起了她的手，“又不是在脸上，还担心没人要我？可是，你要真想以身相许，我求之不得。”“对了，有种药祛疤效果很好。我明天拿给你。”沈初晴忽然想起来，那年自己骑马摔伤骆晋给自己的药，效果很好。
“好。”
“你还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送过来。不过，暂时不能吃生冷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沈初晴笑了，“我先提醒你，我的厨艺实在不佳。你要能吃得下去才行。”“呃……”陆旭一抹身影忽然蹙紧眉头。“怎么了，伤口又疼了？”沈初晴探身去查看，却猛不防，一抬头恰巧碰到陆旭的唇。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病房内的这一幕，骆晋全身肌肉紧绷，僵硬得一动不动。他的心如同被细绵的针扎一样，刺痛起来。他怎么忘了，人是会变的。
初晴，是不是我不再出现，你才会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