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他如何了？”苏明净看着惊慌失措的小鱼，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历史上有记载，真宗皇帝的几个皇子，除了后来老年得子而登基的宋仁宗赵桢，其他皇子尽数夭折，其中长大的就只有后来被追封为信王的赵祉。
以前苏明净看手札的时候，便看到上面长记载有关于赵祉的段落，赵祉是惠贵妃沈氏所生，而据寇简唯与赵恒所说，她也是惠贵妃所生，她和赵祉，是亲姐弟啊……
这么些年，那个总是生着病的弟弟，特别依赖她这个姐姐，他的病只要一有起色，总是来寇府赵她玩。
如今算来，赵祉今年该十四岁了，他是活不到成年的，该不会是？
想着，心忽然抽疼的厉害，这种疼，生生的拉扯着她的心。
“四皇子从昨日开始，就突发高烧，高烧一直不退。在昏迷之中还叫做公主的名字，公主，您快进宫看看四皇子啊……”小鱼焦急的看着苏明净，话语有些凌乱。
“我父皇呢？他知道了吗？”苏明净心再度凉了一下，首先想起的是最疼她的父皇赵恒。
赵恒育有多子，可是偏偏每一个都夭折，这是为何？倘若这个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的赵祉再去了，他该痛到何种程度？
“陛下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在陪着四皇子。公主……”
“我们现在就进宫！”苏明净朝着莲觉看了一眼，咬了下嘴唇，道，“莲觉，可以陪我进宫见下父皇吗？”
赵恒信佛，若是赵祉出事了，莲觉能够在边上劝解几句，想必他的心里会好受许多吧。
莲觉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淡淡的开口，“走吧。”
“谢谢。”苏明净不再多言，和莲觉一起，叫下人备好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新年啊，今年是1004年的第一天，雪后初晴的天是那么的美，本以为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征兆，可是为何在新年伊始的第一天，要出这么大的事情？
果真，是天道不可信。
苏明净坐在马车之上，仰头看着湛蓝的似乎欲滴出水的晴空，眼睛眯了起来，在心中自嘲的笑着
苏明净啊苏明净，从一开始你就不信神佛，不信天道，为何会那么可笑的想到，初一的晴天，是一年好的开始呢？
是自己太过可笑了么？
还是这传言永恒天道，愚弄了万物？
还是这个世界，这可笑的天道轮回，本就是行骗的骗子，骗了天下苍生？
咬紧了牙关，捏紧了双拳，长长的舒了口气，整理了下凌乱的心情，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此刻，最疼的应该是她的父皇赵恒，她不能在他的悲伤之中，再添上一笔。
……
奢华的大殿之中，点着檀香，檀香四溢，人走进去，总是能闻到浓浓的檀香之味。床榻边上的花瓶之中，插满了宫人刚刚采来的梅花，在殿中傲然的绽放着。
赵恒双眼赤红，含着淡淡的泪花，看着躺在床榻之上，双唇干白的幼小身影，在他的小脸上缓缓的抚摸着，满眼都是心疼之意。
这是他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唯一个活过十四岁的孩子。他聪明伶俐，虽多病，但是小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总是和他的姐姐明玉一样，在他看奏折看累的时候，贴心的为他倒杯茶水，然后用稚嫩的小手为他垂着背。
曾经在想，若是他的身子好了，等到他十六岁之时，就立他为太子。
十六岁啊……，还有两年，他的祉儿就十六岁了，难道，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么？
这是为何？为何他赵恒的儿子，总是一个又一个的夭折，让他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皇，祉儿没事，不哭。”赵祉的眼睛缓缓睁开，双眼微眯，努力的抬起小手，在赵恒的眼脸上抚摸了一下，苍白的脸色，似乎又更加的白了起来。
微微的张了下唇，粗重的呼吸了一下，扭头看着床头花瓶之中插着的梅花，抿唇微笑道，“这花在梅林之中，开的好好的，为何要摘了它？”
“是父皇听说你喜欢梅花，所以叫宫人去摘的。”赵恒看了一眼梅花，低声回道。
“谢谢父皇，不过，这梅花虽然开的艳丽，可是失去了赖以身存的枝与土，想必不久也快枯萎吧。”赵祉安静的看着梅花，略显稚嫩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化不开的忧伤。
“若是祉儿不喜欢，父皇便让他们拿出去。”赵恒放低了声音，慈爱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赵祉，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忧伤之意，心颤抖的疼着。
“不必了，摘都摘了，就让儿臣再好好的看看着梅吧。梅花香自苦寒来，也只有这梅，才经得起酷寒，还能开的这般艳丽。”赵祉顿了一下，叹息，“只可惜，也许儿臣看不了多久了。”
他自己的身体不好，他从懂事的时候便就知道了。他的几个哥哥们，都早早的夭折了。甚至他的母妃，也在早几年病故了。这个皇宫之中，只剩下了疼爱他的父皇与皇姐，若是没有这二人，想必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吧。
只是，为何此刻明知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会如此不舍？
“傻孩子，说什么呢？父皇说过，等你十六岁生日，便册封你为太子。如今，父皇都好好的呢，你说什么傻话呢？”赵恒啐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赵祉的鼻子，低垂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然而却是咧嘴笑着。
“好，孩儿不说傻话就是了，父皇不难过。”赵祉伸手，再度拭去了赵恒眼中的湿润，朝着宫门口看去，失去血色的脸上，似乎又惨白的几分，呼吸也渐渐的变得沉重起来，虚弱的问道，“父皇，七皇姐来了么？祉儿想她。”
“快了，父皇已经派人去传了。”赵恒转头，朝着站在边上的太监道，“去看看，明玉公主可曾到了。”
“诺。”
太监应然，转身退出了宫殿。
马车碾过白雪，发出吱吱的响声。良久之后，马车终于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宫人上前帮苏明净挑开车帘，扶她下马车。紧接着，莲觉也从马车之上下来，站在了苏明净的边上。
凌烈的北风依然在耳边呼呼而过，天际金色的阳光照在白雪之上，反射出晶莹之色。苏明净伸手拉了一下肩头的兔绒披风，朝着宫道两侧的白雪看了一眼，然而原本该美丽的雪景，此刻却生生的刺痛了她的心。
眼睛合了又开，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再多言，焦急的朝着赵祉的宫殿走去。
赵祉即便是要走上历史的道路，病死是他的命，可是能不能，不要是春节的这一天？
曾经看宋史，知道了赵祉会死，却忘记了他是死于哪一年。本以为自己的心里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这一颗心，为何会如此疼痛？
赵祉，这个世界之上，唯一一个和她留着一母同胞的血缘的人，她的皇弟。
如何能不痛？
“皇姐，你终于来了！”终于，赵祉在看见出现在宫门前，面色因急速奔跑而变得潮红，喘着粗气的苏明净，苍白的脸上浮上了浓浓的笑意。
自从他们的母妃病逝之后，他们的父皇忙于朝政，真正与他亲近的就是他这个唯一的姐姐。虽然他的姐姐，以前患有间歇性失忆症，可是却对他一直很宠爱。每一次看见她的目光，他总是似乎看见了他们的母妃。因为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总是温柔而又怜爱。
小时候不懂，她的眼神为何会满是浓浓的怜爱之意，如今，该懂了吧！
“皇姐来了，没事了。”苏明净先是朝着赵恒行了一礼，然后急忙上前，在赵祉的床边坐了下来，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满眼都是心疼与怜爱之意。
“皇姐不要皱眉，皱眉就不好看了。”赵祉伸手，在苏明净的眉心上抚摸了一下，浅浅的笑着，柔弱之中又透漏着浓浓的坚强之意。他转头，看向赵恒，犹豫了一下，道，“父皇，孩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皇恩准。”
“你说便是了。”赵恒点头。
“孩儿，想和皇姐单独待一会，可以么？父皇？”赵祉静默了片刻，先是看了眼苏明净，而后又看着赵恒，低声询问，“孩儿，有些未了的心愿，想和皇姐说。”
“也好，自从绾曦出嫁之后便很少来宫里，你身子又……”赵恒仰头轻叹，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眼睛闭上，片刻又睁开，清理了一下心头的凌乱，点头道，“你们姐弟二人，好好的聊聊天，说说体己话吧，父皇先出去了。”
说着，赵恒慢慢的起身，抬手示意宫女太监与他一起离开了赵祉的寝宫，转身无力的走出了殿门，走进了皑皑白雪覆盖的后院之中，仰头凝望着苍穹。
苍天啊，都说朕是天子，可是为何天子之子，你总是要一个又一个的带走呢？
无人回答的问题，在赵恒的心底回荡，越来越深，洛进了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