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玲珑被他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周乾？你看什么？老师脸上有脏东西吗？”
“方老师。”周乾板着小脸，很严肃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方玲珑摇了摇头，“老师身体很健康，谢谢你的关心。来，先配合老师将这堂课讲完好吗？”
“好。”周乾乖巧地点点头。
方玲珑一直很照顾他，周乾虽然不喜欢站在讲台上像只猴子一样被同学评头论足，但也不至于非要唱反调让老师下不来台。
于是，他按照方玲珑的要求，轻轻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
下课铃声响起，做了一堂课的小模特，周乾有种孙悟空终于摆脱紧箍咒的解放感。
“周乾，这堂课辛苦你了。”方玲珑压低了声音，“回头老师送你个小礼物。”
说完，她冲同学们挥挥手，拿起教材向教室外走去。
周乾追在她身后，等离开教室一段距离了，他叫道，“方老师。等一下。”
方玲珑停下脚步，转过身，“还有事吗？”
“方老师，你的肺是不是不太好？”周乾问。
“没有啊。”方玲珑有些奇怪，“你干嘛一直问老师的身体？”
周乾犹豫了一下，找了个理由。
“方老师，我学过一点中医，你的印、哦，是眉心间有一股黑气，很像是寒邪由肾而入，侵袭肺部的征兆。如果不是生病，你最近就需要注意一点……注意点……”
周乾挺为难，不知该用个词来替代“邪崇”，让老师听起来不会太反感。
“总之，你晚上不要出门！不要生不好的念头！更不要和别人起纠纷！”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医生啊！”方玲珑摸了摸周乾的脑袋，“是跟你妈妈学的吗？”
周乾没有纠正这个误解。
“但是呢！”方玲珑拿出老师的驾子说教，“中医毕竟是古人的经验医学，并不科学，有很多错误，老师知道你是好意，但老师真的没有生病。”
“……”
周乾点点头，没有再多辩解，转身回了教室。
他知道，即使说再多，方玲珑也不会相信，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老师觉得他有问题。
跟随林振英的三年间，周乾的性格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
不再像以前那么热心、冲动。为了帮助别人奋不顾身。
经历的多了，周乾渐渐明白，惆怅子为什么特意警告他——好心未必有好报。
以前，周乾认为，自己的阴阳眼既然能看到鬼物，提前预知人们可能会遭遇的灾祸，就该提醒人家，帮他们趋吉避凶。
但真正去做了，他才知道，他好心帮忙，结果却是：非旦没让那些人避开危险，反而让自己也卷入灾祸。
给周乾教训最深的一件事，还与龙哥有关……发生在龙哥的父亲周伯财身上。
三年级的初冬，阴历十月寒衣节，鬼门开。
每年上中下三次鬼节前后，林振英都会很忙，他提前吩咐徒弟不用来山里，所以那天，周乾难得睡在自家小院里。
晚上，周乾梦到了龙哥。
理着小平头，眉目凶悍的男人伴随着夜风进到周乾屋里，一脸的局促不安。
“小先生。”龙哥似乎很清楚周乾的身份已经改变，直接跪了下来，“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龙哥。”周乾指指屋里的椅子，“请坐吧，不用这么客气。”
龙哥站了起来，却没有坐，“我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你。”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用说了。”周乾客客气气地说。
师父教过他，不能随便答应鬼的请求。因为一旦答应而又做不到，会有非常麻烦的后果。
“小先生，这事不会连累到你的！不麻烦！”
龙哥知道他已经不是容易糊弄的普通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说了出来。
“我就是想让你跟我爹提个醒，水鬼盯上他了！十月之内，千万不要靠近河边。你只要跟他说一下就行，他听不听我都不敢怨您。”
周乾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龙哥又跪了下来，对着周乾慎重地磕了三个头，眼眶微红。
“过了今晚，我就该走了。周昱龙这一世就彻底结束了。再入轮回，谁知道又变个什么玩意。我是个不孝子，活着的时候尽给家里人惹麻烦，死后纵使悔恨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求小先生最后帮我一次，让我能给父亲提个醒，也算让我这世……没白生成周家的儿子。”
周乾看他一个半大小伙子那样哀求自己，忍不住有些心软。
“好吧。我可以帮你转达。但多余的事我不会做的。”
周乾是明说，自己不会帮助周伯财去对付水鬼，因为水鬼既然选定他为替身，两人之间一定有业力纠缠。
他年纪小，修为更差，还没资格去牵扯那些麻烦事。
“谢谢你！”
周昱龙又对他磕了一个头，感激地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周乾一早吃过饭，没去学校，而是去了周昱龙家。
他家位置最好找，村里最高最华丽的别墅就是。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伯财挺着个大肚子走出来。
身为下湾村第一个致富也是最有传奇色彩的土豪，周伯财在村里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从来意气风发走路生风。
但自从儿子死了之后，他好像也被抽去了一部分生命，精气神再不复当年的威武霸气，人也飞快地老了下去，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跟快六十了似的。
周乾悄悄打量着周伯财，他神情萎顿，额头和眼下均有横纹，三角形的下巴，微微凹陷的山根，无一不印证此生的子女缘薄。
而决定中年财位的鼻准部分鼻翼微微外翻，是明显的散财之相，可想而知他现在很可能生意也在亏损。
周乾暗叹，这就是不行善积德，过度消耗前生福报的下场。
周伯财走过周乾身边，他的影子从周乾身上掠过。
一抹潮湿的寒意从影子中渗了出来。
周乾低头看向那道影子，这才注意到，影子覆盖的地面，明显比其他地方湿气更重，落在泥土上时，甚至土壤的颜色都略微变深了。
龙哥没有乱说，周伯财的确被水鬼纠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