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微摇头,明明是绝望话,却是那般从容淡定:“没用,从房梁砸我腿上后我就已经感觉不到左腿存了,方才我自己摸了一下,右腿虽然没事,可左腿小腿被砸断了,要我走是不可能了。”

她腿一软,跪他身旁,捂着脸嚎啕大哭。都是因为她,要是她不坚持和冷然住一起,他一个人肯定能跑走出去得;要是她不磨蹭,不愣神,冷然也不用替她承受这份痛;要不是因为她,冷然怎会沦落至此。

她声音缥缥缈缈,仿若隔了万层纱一般空洞虚无:“冷然,我怕。”

他用力气举起右手,将她额前刘海别到耳后,哄道:“听话,去找肖医生,然后再带人来救我好不好?”

池小墨使劲摇头,短发带着雨水散开,带着哭腔说:“我不笨,这后面就是山,要是我这一走,时间长了,就……”她本就没有他聪明,可他一心只想让她先走,她没多少聪明时候,现却聪明了一回。

这么大雨,却还是能闻到浓重血腥味,她伸手探向他受伤左腿,温热液体潸潸流着。

她是学医她自然明白,现只是断了腿,若一直浸雨水中,伤口感染了,不仅这条腿保不住,连人,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她扶他起来,脱掉他已经湿透了白衬衫,好冷然当时给她拿是他外套。她将雨衣外套全部脱下给冷然穿上,用雨裤细心遮住了他重伤左腿。

雨水劈头而下,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片刻便全部浸湿了。

“小墨……”

他辅一开口,她就吼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她不能承受,身边没有他于她来说,才是重灾难。

耳边只有大雨急落下声音,噼里啪啦,他伸出手,道:“扶我起来。”

她破涕为笑,擦掉眼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液体,赶忙上前扶住他,两人泥泞夜色中艰难前行。

雨水落下,和隆冬雨一样冰冷,她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冷,她心中绷着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裂。她能感到冷然呼吸越来越重,压她肩膀上重量也越来越沉,耳畔冷然呼吸,也越来越热。

空中一个闪电,她迅速记住了周边环境,像胶卷般刻脑海,远远能听到枝桠折断闷响,雷声轰鸣,她却不觉得害怕。

一个蹴鞠冷然摔倒地,她上前慌乱跪地上,将他头拖她腿上,将脸贴额头上,果然是发烧了。

“冷然……冷然……”她一遍一遍唤她,他紧闭双眸不再睁开,连眼睫也没有颤动。

眼泪越发汹涌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他脸上:“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走下去信念,为什么那么狠心,连我这么点信念都抹杀了?”

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是这样没用,连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人能力都没有。她速整理好自己心情,不知道是因着雨水冰凉还是害怕,身体竟不自觉轻微抖动。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带他出去。

冷然身量高,背背上还是像拖着一样,额头上青筋漫布,每踏出一步都是艰难无比。不能因为她失误,给冷然腿再来一层伤害。

半个小时路程,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夜天明时分才走完。期间支撑她走下去动力,便是她和冷然一起回忆。从抢包子开始到老师;从陌生到熟悉;从东到西横渡跨越;从……

她背着冷然道义诊点时雨仍未歇,天却放亮了,肖超见状赶忙从她背上接过冷然,将他顺躺义诊点床铺上。

她脚下早已淌出一滩雨水,歪歪倒倒立床前,弱不禁风得像断线纸鸢。

肖超发觉事情严重性,问她:“冷医生怎么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嘴唇,声音冷冷,没有一点温度:“房梁砸到腿了。”

肖超是骨科副主任医生,熟练观察了冷然伤势,回头见她面色惨白,说:“冷医生情况紧急,凌晨时医院已经派出车来接我们去青城镇落脚,以现时间推算,应该到了。”

一同义诊男护士已经熟练帮冷然换好身上衣物,跟着肖超一个实习女医生也给她找了一套换洗衣物。

肖超和各个医务人员由于自责早已开始心处理伤口了,池小墨搭着湿漉漉头发一直守冷然旁边。明明他们做事情她都会,可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医人者不能自医,想必便是如此吧。

车子到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钟,触目所及一片汪洋,村中几处房屋倒坍,村长将人全部集中了义诊点。

肖超送冷然和池小墨上车时欲言又止,而后道:“我和其他人留这里救助伤员,完成三个月义诊任务,冷医生受伤不轻,早日随车返回景和。”

她木然摇上车窗,阻隔他们之间交流,车身摇摇晃晃还未走远,身后便是肖超声音:“对不起。”

她恨肖超,却恨自己。她抱住他头,眼睫一暗,有晶亮液体从眼角溢出,苍白脸颊上滑出一道水痕。

“冷然,一定要撑下去!”

到青城镇后冷然被紧急送往第一人民医院,她虽然是实习医生,却大大小小也做过了很多台手术,没有一台像这般忐忑。

她跟着行动病床一路小跑,不停叮嘱医生:“他说小腿无知觉,可能神经核麻筋断了,不排除是颈椎压迫神经引起,一定要拍个颈椎四位片或颈部磁共振,腿部问题严重,倘若神经断裂缝合一定要细致……”

她喋喋不休说着,就怕医生们不细心了,为首年老主治医生隔着玻璃镜片意味深长盯着她瞧了眼,没说话,却略微点了点头。

她盯着手术室前led显示屏上红色字幕,忽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再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水晶吊灯天花板,淡紫色台灯上扒着一只天蓝色兔子。池小墨愣了下,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青城镇么?怎么会家?

冷然呢?伤势怎样?

她慌乱滑下床,来不及穿鞋,赤脚跑下楼,瞥见蓝婷和习娴正客厅里,她扯着嗓子道:“奶奶,我怎么家里?冷老师呢?他伤势怎样?”

习娴面露喜色,起身迎了上去,然后陪着一起坐沙发上:“你一次性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你?是你冷老师家人让我们去接你。”

她是困惑了:“冷老师家人?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里里外外将所有记忆都搜刮了一遍,对冷然家人没有一点印象。

习娴欲言又止,半晌后开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天回来时候烧得不省人事,不过好像是冷然家人接他回来,顺便把你捎回来了。”

“……”感情她成了物件,可以捎来捎去。

池小墨一把握住习娴手,焦急询问:“奶奶知道冷老师伤势情况?”

习娴摇摇头,没作答。她心像跌进隆冬腊月水池一样冰凉刺骨,仿若有一只无形手攥着她,令她不能呼吸。

蓝婷见她煞白了脸色,忙安慰轻拍她肩膀,宽慰道:“我和微白去接你时候,见他家人没多大情绪变化,想必应该没大碍。”

池小墨低垂眼睫眸色黯淡,末了呢喃道:“但愿如此。”她都不知道是回答蓝婷还是安慰自己。

习娴让张妈准备了一点清粥,她吃过后便回了房间。手机遗落了那间房内,她握着话筒照着记忆拨通了冷然手机,那边机械女声传来令人窒息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电话已关机……”

后按捺不住,去他家门外敲了很久房门,冷然没敲出来,倒是把蓝龙豪和蓝夫人给敲出来了,硬拉着她蓝家吃了顿晚饭,顺便给蓝婷带了些补品。

佳木市夜来很,泼墨天空中几颗散落星星,月亮微弱光芒撕破黑夜点亮行人。

她记得林微白结婚那晚,她指着漫天星河道:“你看,星星一闪一闪好漂亮……咦,怎么好像还动啊?”

冷然:“那是飞机。”

池小墨坐窗台上,透过玻璃窗仰望无垠夜空,忽然有一股不可遏制悲伤袭来,一点点扩大,逐渐将她压倒。她捂着脸泪如雨下,顺着指尖滴落窗台上,像盛开皑皑白雪中莲花。

冷然,你哪里?

冷然,你伤怎么样了?

冷然,对不起!

冷然,我想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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