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书屋 > 科幻小说 > 我见小侯爷多妩媚 > 第5章 私兵
大小姐这是在和这位崔管事说什么呢?

眠雨立在季青雀身后,困惑的眨巴眨巴眼,她听着大小姐问这个中年汉子田庄上的事,崔家的事,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别的事,大小姐从前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只管赏些花啊雪啊,看些她不明白的书,还要为书里的事落泪呢。

如今大小姐不管那些事,她反而更不明白了。

不过大小姐的事情,她不明白也很正常吧。

小丫鬟眠雨说服了自己,笃定地点了点头。

听完崔羽的述说,季青雀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崔徽到底舍不得养在掌心里的女儿孤身来到四面楚歌的盛京,他以富可敌国的嫁妆为女儿壮声势,又置下良田田庄,安排好可信的家人,随时等候她的差

遣。

当爹的本以为女儿要赴龙潭虎穴,做梦也想不到这竟然真是一桩琴瑟和鸣的好婚事,他的宝贝女儿被另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度过了剩下的人生,一生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

季青雀知道她没有母亲那样的好命,她上辈子她从来不曾与崔家来往,是因为自以为季家嫡女,百世清贵,自可保她幸福安康,可是后来打起仗来,连大齐文脉所在的白鹿书院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谁还在乎什么季家张家?

乱世里,读书人命贱,读书人家里的女儿,更是命如飞蓬,而从军行商,这些他们往日瞧不上的粗野人物,却正是如鱼得水的时候。

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

季青雀离去时,天色向晚,满天红云,几个孩童拿着风车嘻嘻哈哈跑过田埂,眠雨挑开车帘,静立在马车边,等季青雀和崔羽说话。

田埂边紫色桔梗花随风摇曳,季青雀轻声说:“那便托付给羽叔了。”

“大小姐言重了。”崔羽神色严肃,消瘦的脸颊犹如刀刻,只是同季青雀说话的口吻,比之前更谨慎了几分。

季青雀不以为意。她如今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是否害怕她,是否喜爱她,不过无关轻重。

更何况崔羽是很忠心的,她上辈子从没管过这边庄子上的事,但是该送与她的收益从未断过,便是她嫁去谢家,也年年如故。

谢家撤出京城,她病重不能挪动时,崔羽也派人潜入谢府,试图把她带出战火蔓延的盛京。

她那时病的要死了,整日里昏昏沉沉,反反复复地做梦,时而是年少时父亲的书房,时而是骄横的季青罗对着她呜呜落泪,时而是弟弟季淮拿着书摇头晃脑,小小的少年,却有操不完的心。

那是她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大抵是得到的太多了,于是她在十八岁后迅速失去一切。丈夫,父亲,姐妹,甚至是正常地活下去的资格。

那金銮殿上的天子不许她做人,于是所有人都不再当她是人,她是一座活着的时候就望着死亡尽头的牌坊,在静谧黑暗的高楼之上,无声地与一座冰冷的牌位对望。

凭什么。

她好恨埃

她躺在病床上,数着死亡一天天逼近的日子,说不上是悲哀还是解脱,半梦半醒里,耳边忽然有人唤她,大小姐。

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

她从梦里惊醒,缓缓睁开眼睛,一个少年攀在她窗外那颗大槐树枝头,见她醒来,立时满脸喜色。

那时是晚春,槐树枝头蓊蓊郁郁,翠绿欲滴,一串串铃铛般的花穗子在风中摇摆,那少年在枝叶间对她道,大小姐,我们今晚就带你逃出去!

她是怎么回答的?

记不太清了,大约是说让他们逃命去吧,那少年似乎也不知她病的这样厉害,犹豫片刻,丢下一句我去问问崔大哥该怎么办,大小姐莫急。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从枝头窜下去,串串白花依然在春风里悠悠摇着,来无影,去也无踪。

翠盖马车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一个青袍书生模样打扮的男人忽然出现在田埂尽头。

崔羽头也不回:“躲了那么久,现在知道出来了?”

“你背后长眼睛里不成,”那书生并不解释,轻笑道,他约莫三十左右,皮肤白皙,俊秀潇洒,一派儒雅文人模样,“小小姐来做什么?”

“是大小姐。”与风度翩翩的书生相比,崔羽显得更像个不近人情的粗鄙老农,一雅一俗,一笑一冷,一个是书生一个是农户,倒是对比鲜明。

那书生见他如此维护季青雀,虽知他愚忠,但也惊讶,挑眉一笑:“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叫我羽叔。”

“哦,受了委屈,要你给她出气。倒也聪明,知道说两句好话来哄你,奇怪,小小姐怎么也知道你这粗人的脾气了,吃软不吃硬。”书生揶揄道。

季青雀长到十五岁,从来不曾来见过他们,老爷从前也发过话,大小姐不来找他们,他们便不能去见大小姐。大小姐没了,小小姐也是一样。

虽然嘴上不说,但想必小小姐心里也信了京中那些人说的,他们不过商户仆奴尔。若她一生都如此认为,一生都不必用到他们,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可是,到底让人心寒。

“所以呢,她是受了什么委屈,要让你做什么事?”那书生笑道,“是和端王妃的女儿吵了架,还是没买到合意的脂粉?”

崔羽不理会他言语中淡淡的讽刺,平静道:“她让我派人去给老爷送一封信。”

温暖的春风吹过田埂,桔梗花乱摇,许久之后,那书生才徐徐开口:“那小小姐这受的委屈,可真不一般啊,这天底下还有搬出季家名号都解决不了的事吗。”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崔羽面无表情,声音冷肃,“崔家的大小姐,绝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你这煞星,”书生一撇嘴,一唱三叹“真是个粗人,张嘴就喊打喊杀的,没情趣。”

崔羽瞟他一眼,转头走了,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围着书生转来转去,叽叽喳喳道:“张先生,你回来了,我们已经把功课都做完了1

书生面上重新浮现出微笑:“很好,我访友回来了,明天便继续上课。”

“什么访友啊,张先生明明又是去喝酒了嘛,张先生骗人1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毫不留情。

“哈哈哈哈……”

张书生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儿,朝着炊烟袅袅的乡村走去。

眼前却又浮现出刚刚那个立在车下的少女,年纪很轻,苍白至极,纤瘦的脊背挺的笔直,像水墨的瓷器,然而也是因为黄昏的颜色太过绮丽,燃烧般的红云覆满天际,映照在她面无血色的眉目上,一刹那又像山野传说里的女鬼,那样美丽而森然的脸庞。

几乎让他毛骨悚然。

张先生嘴角微微一勾。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养成这种气质?倒是有趣。

不如回去之后,给她起一卦看看,瞧瞧这位美貌娇柔的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命格。

季青雀坐在马车里,脊背挺的很直,这是她从小形成的习惯,挺拔端庄,无人能及,眠雨知道她在想事,便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连呼吸都放的低低的。

宛州富甲天下,崔徽独占八斗。

足可见崔徽财富之巨。

他从卖草鞋白手起家,挣下泼天财富,只可惜暴病而亡,偌大家业被四散分食,最后送到京里来的十不存一,季青雀那时忙于婚事,心如死灰,自然没有收拢外祖父家业的意思。

都说商户低贱,可是到了崔徽这个地步,已经高过天下八成之人。

不仅是因为崔徽巨富,最重要的是,崔徽是可以养私兵的。

前朝皇室纵容豪门大族养私兵自重,造成割据战乱,大齐建国后吸取前朝教训,严禁世家养兵,违者视作谋逆。

所以后来乱世来临,盛京这些积蕴百年的世家才如一张薄纸般不堪一击,做不出一点有效的抵抗。

可是崔徽是商户,他并不在朝堂严加看管的范围里,他手底下有无数商队,南至南海,北至关外,走南闯北,翻山越岭,不可避免地需要一只庞大的护卫队伍,可以是镖局,可以是护院,甚至可以叫这些人是他的佃户,他的奴仆,无论是哪种存在的形式,都不影响他们是合法合理的由崔徽养出来的属于他的私兵。

季青雀一定要得到这种豢养私兵的资格。

她曾经死过一次,也许是因为她愚蠢,但是归根到底是因为她弱小,她不具备反抗强权的力量,不,不只是强权,她实际上没有一丁点抵御风雨的能力,她只要离开这离开这辆刻着崔家家徽的翠盖马车,不出一百步,就会被人掳走卖掉或者直接被杀死。

她太弱小了,她到死的时候才发现,她其实终其一生都手无寸铁,并且对此习以为常,安之若素。

真是不可思议。

季青雀凝视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指尖,静静地想,即使从崔徽这里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也无所谓,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得到一支可以让她握住自己命运,只为她出鞘的利剑。

为此,她将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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