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彦浑身一震，双眼赤红如血。
“花朝……”他肝胆俱裂的叫出她的名字，伸出手要触碰她被风吹起的一片衣角。
倏然，一把锋利的长剑伸出来，直指面容煞白的慕容彦。
“公主至尊，丞相自重！”持剑的人是凤天佑，那张俊秀的脸庞带着残酷的肃杀。
锋利的长剑在他琥珀色的眼底划过一抹银白光芒，愈发的冷酷。
此时，凤天佑才是那个尊贵威严的帝王。
慕容彦像是没看到那泛着寒光的长剑，听着耳边猎猎的风声，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燕永宁。
每一步的靠近，仿佛空气里就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钻入他的心脏里。
那根弦，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一点点的钻到深处。
刹那间，他的心脏深处就弥漫开血腥味。
可那痛抵不过此时她这样冷漠荒凉的眼神，她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讽刺和嘲弄。
她……
是他的娘子，可她也不是他的娘子。
他的娘子，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一时间，慕容彦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里，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脸上露出了痴痛的表情。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燕永宁听到他近乎沙哑颤抖的声音。
“你是……”他的身体都在发颤，那双握成拳头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燕永宁和他对立而站。
瑰丽的晚霞从天际洒落，他身后是巍峨壮丽的城楼，她身后是这东周的新帝。
她是东周未来的皇后，他是东周佞臣。
从此，他们只是君臣。
夕阳洒在他们的中间，如同一把蜿蜒锋利的刀，将他们划在深渊的两端。
空气很安静。
唯一的响动，是脚步声，是错乱的呼吸声，还有落叶声。
他凝固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像一把锐利的刀俎，悬在她的头顶。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凉，垂在一侧的左手还在战栗。
钻心刺骨的疼，恍惚还能记起。
“本官不能负云素素。”
“花朝，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不要胡闹。”
“这个孩子是妖孽。”
“烧了！”
过往种种，逝水无痕。
燕永宁思绪混乱，她的双腿有些软，下意识的后退，就那样跌到了风天佑的怀里。
他身上是淡淡的茶香，不是那龙涎香，格外的让人依赖。
“公主。”风天佑把长剑丢给一边的侍者，顺势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燕永宁靠着他，眉眼弯弯，近乎刻薄的用语言去刺疼慕容彦的心脏。
“皇上，你我将要成婚，唤我阿宁就好。我父皇和母后都是唤我的。”
阿宁。
简单清脆的声音，像斧头劈开了慕容彦颤抖的心脏。
风天佑盯着她，唇角扬起，“阿宁。”
“皇上，阿宁有个不情之请，阿宁日后从丞相府出嫁入宫如何？”燕永宁微微笑着，眼底却闪烁着冷沉的光。
慕容彦呼吸一紧，看着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额头都爆出了青筋。
她要入宫为后，她要从丞相府出嫁！
她这是在剜他的心！
她是他的娘子，他从北唐迎她到东周，最后还要送她入宫为后？！
慕容彦觉得他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好疼，不亚于当初看到花朝自刎在他面前那样的撕疼。
他的整个天地，好像都好似崩裂，毁灭。
最后，沦为炼狱。
风天佑琥珀色的眼里闪烁着清寒光波，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慕容彦。
“丞相，你意下如何？”风天佑微眯着眼。
慕容彦的脸色苍白而透明，他没看风天佑，而是盯着对他扬起嘴角的燕永宁。
她眼底，是阴沉的颜色。
他的心，倏地就被揪着了。
“臣遵旨！”
他的声音更低，更哑，好似呜咽的风。
而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血洞，殷红的血汨汨的往外冒。
最后，那样鲜红的血浸泡着花朝的脸。
他在一瞬之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她拔剑自刎那一幕。
漫天风雪，她躺在了血泊里。
燕永宁笑得畅快，慕容彦……你也会有今天吗？
百官虽然对此不满，但谁都不敢说什么，其实从哪里出嫁都没关系。
可这公主自己要求，皇帝又怎么能不答应？
如今要扳倒慕容彦，还要借北唐的势力。
风天佑亲自送燕永宁到丞相府，最后下马车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
“皇上？”她微微诧异。
风天佑把自己的令牌的交给她，放在她的掌心。
“阿宁，见令牌如见朕。”
燕永宁倏地就想哭了。
风天佑是在为她撑腰啊。
她红着眼，将令牌攥在手心里，手指头被磕得生疼。
她仿佛不觉得，“谢皇上。”
“叫朕天佑。”他眉宇之间有经年不灭的春风，融化了她心底冻结的寒冰。
在那瞬，她看到了最美的夕阳。
天佑。
凤天佑。
她被婢女扶下了马车，慕容彦站在门口，和她一起目送皇帝的车驾离去。
如血色般耀眼的夕阳笼罩在她的身上，她那嫁衣在她惨白的脸上映出了模糊的光。
她很瘦弱，这嫁衣和凤冠都快把她压垮了一样。
可她一人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当真是那个高贵无双的永宁公主。
“公主，您哭了？”皇后派来的婢女玲珑，担忧的看着她。
燕永宁一甩衣袖，带着泪痕转身，目光阴沉的看着这座丞相府。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提着裙摆，缓步走入这座丞相府。
走入，她曾经的家。
在这里，她曾经卑微入骨，她曾被人当作乞丐羞辱，她亲眼看着最爱的夫君断了她的手，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拖出来摔死，亲眼看着他被烧成灰烬。
她曾，绝望的拔剑自刎。
这里是她的噩梦，可她必须要回来征服。
云素素！
本宫回来了。
本宫这一次，要亲自送你下地狱！
你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千百倍的从你和你孩子的身上逃回来！
哈哈！
等着吧，入宫为后之前，她必定一雪前耻，为惨死的孩子报仇雪恨！
夕阳里，她的背影充满萧索落寞的味道。
慕容彦跟在她身后，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煎熬的心情。
他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
她恨他。
她就算一言不发，可是那仇恨依旧从她的眼睛里跑出来了。
她身上那如火的嫁衣，仿佛要焚烧这所有的一切。
慕容彦双手染无数，他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修罗。
但他，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