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书屋 > 其他小说 > 盛迟暮任胥 > 第9章
“暮暮答应了?”任胥灿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希冀,耀眼而漂亮。

盛迟暮点头,“嗯,殿下安排便好。”

“好。”任胥高兴得快找不着北了,一直以来,他都有个愿望,为了一件事他想了十年,那便是带着心爱的姑娘到长安,看他治下的江山,看尽古都沉郁的秋色,他威严磅礴的皇宫,长安太多好玩的,他从小爱的喜欢的,都想分享给她,他的快乐悲伤,都说给她听。

任胥脚下生风地回书房,写了一张小纸条让小黄门递出去。

小程公子在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从小黄门手中取到纸条,回了几个字:酉时集雅轩见。

岂料小程公子看到这几个字之后,勃然大怒:“好你个任银修,你敢骗我!”

小黄门傻了会儿,舔了舔唇,“程公子,怎么了?”

程令斐将字条撕成几片,嘴里咬碎了一口白牙,恶狠狠瞪了眼小黄门,“别以为找个带笔我看不出来!任银修的字,化成了灰本公子都识得出!”

他们可是人称“太学双壁”的一对奇葩,因他们平日里做学问不用功,常被老先生罚着面壁站墙角,故有此称谓。他程令斐还不知道任胥,两人对着写字,就如同在宣纸上对着画八爪鱼,能把对方恶心死。

小程公子于是恼火地拂袖而去。

到了约定的傍晚,夕晖半落,一辆低调高雅的马车从宫门徐徐驶出,高大神骏的马匹,花色鬃毛皆是一个式样,挑不出半点瑕疵,御车的人也神容肃然,马车平稳地走过长街。

任胥拨着帘子纳闷道:“奇了怪了,程令斐人怎么不在?”

盛迟暮着一件烟花碎的荷绿含苞绣襦长裙,这已经是在任胥替她准备的衣橱里最平凡普通的了,任胥见她一直捧着手中的那卷竹简,诧异道:“暮暮,你喜欢看书么?”

说好了今日出来玩,看书多煞风景。

盛迟暮敛唇道:“除了读书,我想不出在马车里能做些别的什么了。”

任胥将手指成圈在光洁如玉的下颌上敲了两下,“暮暮,你会玩骰子么?”问完,见盛迟暮脸色微微变了,才意识说了什么糊涂话,忙将自己抽了两耳光,“不对不对,我混账,暮暮你什么都没听见。”

她什么都听到了,皱着眉轻轻摇头。

任胥登基之后,从前的骰子蟋蟀斗鸡走狗之类大半便戒了,从不肯温书的人,也捡起了四书五经,从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太子到让朝中反对的声音渐次消失,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但这中间有多少辛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惜这具身体骨子里却是个惫懒膏粱,他前日从兵器库里抽了一柄长刀,竟然握着都嫌费劲儿,可见是个花拳绣腿的花架子,如何保护他的暮暮?

他下定决心,要将文武功夫都修回来,不说别的,至少在某些时候,他能光明正大地将萧战打趴。

“公子,夫人,到了。”马车温和地停下,车夫弓腰退到一旁。

任胥挑眉,“暮暮,我们下车。”

他跳下车,将手伸给车中的盛迟暮,她放下竹简,将手递给任胥,还没下马车,便听到车外一阵喧闹声,流光飞舞,绚丽的焰光在他俊美而青涩的脸上淌过,任胥也才十九岁,面相上看,稚气未脱,而且一眼便看得出非富即贵,那身吊儿郎当的纨绔气息太浓郁了。

盛迟暮微微抿唇,翠色锦衣拂袂而下,身后烟火喧闹,一树树在黑暗的天上炸开。

她问:“殿下,今日过节么?”

漠北这种烟火见得并不多,而且太闹了,她并不喜欢。

任胥笑着握紧了她柔软的手,“没有,长安每一日都是这样的。”

说罢,他扬起头望着天上纷艳斑斓的烟火。

那些光彩落在少年的眼中,犹如五光十色的琥珀,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热闹里的静默,繁华里的孤孑。可他明明,笑得那么灿烂。

正在这时,集雅轩上头传来一个男人清越的呼唤,“喂,银修!”

盛迟暮微愣,然后任胥恍然过来,冲二楼俯下来的一张大笑脸比了比手势,“来了。”

“暮暮,走吧,那是程令斐。”

直到手被他再度握在手心,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字,叫银修。

车外齐嬷嬷唤了一声,“夫人,您忘了您的幕篱了。”

任胥拉着她的手,脚步顿了顿,盛迟暮才想起来出门从未离身的幕篱,齐嬷嬷见任胥似乎不想放手让太子妃回来取,便自个儿上前替盛迟暮戴上了,任胥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看不腻的俏丽的脸被隐没在面纱下,失落的同时,又庆幸暮暮的容色不会被宵小之徒瞧见。

他拉着盛迟暮入集雅轩。

里头觥筹交错,起坐喧哗的人脸上都浮着一种酒醉的憨态,一个人提着壶放旷地跌跌撞撞冲出人堆,差点便撞上了盛迟暮,幸得前头两个护卫挡了一把,任胥握着盛迟暮的手腕,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暮暮,我们上楼。”

“嗯。”

小程公子坐了太久了,见到骈至的一对伉俪,傻了眼儿,揉眼睛道:“银修,那字条,果真是你留的?”

任胥一把推过他的肩头,“别探头探脑的,失信小人。”

“……”

程令斐见他始终护着怀里的美人,连自己想瞅瞅小嫂子容貌都不让,不由赌了口气:哼,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到了许亲的年纪了。

任胥携爱妻的手做到湘帘内里一方檀木桌上,齐嬷嬷见身后小二端了几大盏酒摆上来,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道:“殿……公子,夫人喝不了酒的。”

“哦,那撤了。”任胥挥一挥手,让小二将酒取下去。

程令斐大惊,诧异地瞪了任胥一眼,将小二手里的酒壶接过来,“你不喝酒,我喝。”任胥真是中了邪了,往日里与他来往相欢的朋友里,就属任胥最是好酒,无酒不欢,程令斐看了眼端坐那儿,显得扞格不入,犹如烟气雾水似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皱眉。

小二低低应了声,便扭头走了。

任胥见程令斐今日面色不愉,视线下移,他悬在腰间的那只钱袋……任胥晓得,小程公子出门不用金锭子塞满衣兜,决计不肯上马。他想了想,食指扣着桌沿,挑眉问道:“银子输完了?”

程令斐囊中羞涩,被当面点破,不好意思地将酒壶放到桌上,讪讪道:“输了,得有一百金珠了。”

任胥要嘲弄两句,盛迟暮忽而凝了凝眉,幕篱下的皂纱如水波浮动,“是……赌钱么?”

她有些困愕,更多的是羞怒,任胥怎么将她拉到赌场了,还有方才喝醉酒见人便撞的男人……盛迟暮忽觉得胃里翻滚,有些恶心。

任胥顿住了,不知从何解释,盛迟暮从他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个无意之举让任胥头皮发麻,和程令斐叫换了个眼神,他解释道:“暮暮,这里有人是玩些彩头的。集雅轩不是赌场,老板也不靠这个挣钱,只是鱼龙混杂,贫富参差,有钱的衙内便喜好摸出银子赌几把,这是私下里进行的。集雅轩比的是文墨功夫,彩头是老板上好的古玩奇珍,但也可以私下与对手商议赌彩。”

程令斐搭腔:“对啊对啊。小嫂子你放心好了,你夫君是个吝啬鬼,从来不赌的。”

盛迟暮不可置否,只是有些失望。

这时,集雅轩楼下传来一个粗长的声音:“客官客官,今日少长咸集,群贤毕至,在下特将家藏多年的翠微绿玉耳环一对拿来做这个彩头,今日比的是丹青,题目便是仕女图。大家伙儿也瞧见了,这里头摆了几口大箱子,待会儿客官们觉得谁画得好,便将手里的红石头扔到谁面前的箱子里,咱们清数石头,多者获胜。”

早在老板絮絮叨叨说话之时,任胥便盯上了那被四个剽悍壮汉簇拥着的供在圆桌上的一对耳坠子,萤光剔透,光泽温润柔和,饶是任胥见惯了明珠玉石,也不觉心动,暮暮的耳朵上正缺一副耳坠子呢。

小程公子见他眼冒狼光跃跃欲试,惊讶得虎躯一震,一把攥住他的手,“银修,你别犯浑,你有几斤几两你心里还没点……数么?”

任胥不耐烦,程令斐指着楼下那青衫飘逸的一名文士,道:“那人可厉害,我在他手底下输了好几回合了,我别的不精,投壶你是知道的,对方实在……太强。”

那文士束着头巾,飘逸俊介,超然脱尘,一举一动儒雅至极,任胥怎么看都不顺眼,“别是你输了不想叫我出风头。”

“我几时骗过你?”小程公子望了望坐在墙边,宛如静默的玉像似的盛迟暮,低声道:“小嫂子,听说你是名扬北漠的大才女,不如你……”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着了一记,任胥冷冷道:“再胡言乱语,本宫回去让人给程老报信。”

“……”小程公子被拍得脑中一阵嗡嗡,嘴里愤愤然嘀咕,“算你狠。”

“区区簪花仕女图,难不倒我。”任胥搓了搓十指,扭头道,“暮暮喜欢那对耳坠么,为夫去给你赢回来。”

盛迟暮轻声道:“不用强求的。”

“不强求,你夫君不会拿身份压人的。”这勾栏瓦肆里任胥这张脸并不好使,反倒是他藏身上的那块金令箭,识得的人不少,任胥将令箭取下来拍到了桌上。

齐嬷嬷将茶水递到盛迟暮手边,纤纤十指合拢了青角觞,她轻声道:“殿下会作画么?”

作画?小程公子看着任胥那飘然下场的背影,嘴角一抽,鼻子里发出个咕哝似的哼声。

盛迟暮于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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