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书屋 > 其他小说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109章 云破月来(一)
屋门不知何时被关起来,黑沉的光线下,姬远的那张脸像鬼煞一般,让人颤栗到心底去。我挣扎着,他便咬住我的双唇,那手就在我小腹上游移,像是在威胁我一般。

我干脆不动,任他亲,等他从我的唇吻到耳廓时,我便说:“有本事,你就扒我衣服啊,一个孕妇也能让你有兴趣,瞧,你离鬼还真差不了多少!”

他含住我的耳垂,低声笑着,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近。我与他干耗着,他只吮我的耳垂,而我又不动,像两尊雕塑。终究是我没了耐心,一把推开他,“奶奶的,你可真能装,装得像圣人一样,也只有此刻,才叫我看清你的真面目!”

姬远后退一步,坐到板凳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酌而道:“装?我姬远从来不装,只是内敛罢了。但是我想,对于你,我不该再内敛了。”

他看向我,射来的两道眼光如寒冰一样,我握紧拳头,啐道:“呸!你内敛不内敛,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心!”

他搁下杯盏,轻笑:“那你的心属于谁?李戎?”

“是!”我承认。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而说:“那我杀了他,你的心不就得死?你的心死了,那你便是个活死人,我再占据你的肉体,那我也算得到你了。”

“变|态!无耻!”我气得发抖,抄起手边上的花瓶朝他砸去,他轻轻一闪便躲开了,嘴里继续说着:“阿初,我姬远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但是对你不同,我对你君子过,远离过,亲近过,就连那日在宫里,我都放了你,可是我发现,你真是一个贱|人。就算我对你好到了天边去,你依然不会多看我一眼,对待贱|人只有狠,我不狠,你就不会属于我!”

他朝我逼近,像一座大山一样,在我心内布上了层层厚重的阴云。我闪身躲到屏风后面,他便立在屏风前,隐隐绰绰的身影一动不动,话语却是传来:“想要肚里的孩子吗?”

“你这是威胁我?”我问。

“算是吧。”他说,顿了会儿又说:“李戎和你肚里的孩子,你只能选一个。要李戎,那么孩子就没命,要孩子,就不要李戎。”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选择去?我两个都要,不行吗!”屏风后面有一把剑,我将那剑拿在手里,冰凉一阵。

他一把掀开屏风,广袖挥出一道凛冽的弧度。我已经抽出剑,剑指他的喉咙。他立在原地,歪着脑袋:“你当这剑能刺穿我的喉咙?”

“为何不能?”我话音刚落,他飞快伸出双指,猛然一用力,夹断了这锋利的剑。

断剑落地,我怔怔地立在原处,却是再他下一刻开口之际,我用手里的断剑狠狠地插进他的肩膀。

鲜血四溅,连带着我的手都沾满了鲜血。我瞪着他,他没有出声,忍住疼痛告诉我:“你如果不想办法帮我包扎,外头那些士兵见我受伤,会杀了你的。”

我瞪着他,旋动剑柄:“难道我就不可以要挟你,从这儿出去?”

他冷哼一声:“你能逃到哪里去?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里?”我问。

“京城。知道李家去哪里了吗?”他问。

“哪里?”

“鹧明十六州。”他说得风轻云淡,我便已知道李家在与姬家对抗中,占了下风。我心好似沉入最底,让人难受、及至不知所措。

“你有什么能力,从京城去鹧明十六州?”他问我,让人颤栗的话语,生生将我打败。

我松开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我转身,翻开柜子,扯开一块布说:“我替你包扎。”

“孩子和李戎,你选了谁?”他问我。

我眯起眼:“可以闭嘴吗?”说罢,我猛然一用力,拔出那剑,溅出更多鲜血,我扯开他的衣衫,用布包扎起他的伤口。

伤口太深,鲜血依旧向外涌,我别开头去:“没有止血药,你会死。”

“你希望我死吗?”他这样问我,声音温柔,像很久之前的他。那个温润君子,白衣袭袭,最是清明。

“你自己想死吗?我想我该这么问你。”我说。

他便笑了,猛然拉我入怀,将头埋在我肩窝,深深嗅着我身上的气味。血腥味子涌在我鼻腔,我忍不住问:“你真不想要命?”

姬远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你真会打断气氛。”他松开我,我退到一边,他便到门外唤道:“去将徐太医带到这里来。”

“是。”

小会儿,一个太医入内,是老者,清瘦无比。徐太医见到姬远受这样的伤,只咦了一声,便拿出伤药,稳重至极。

太医给他包扎,他就看着我,我瞪着他,终于,他笑了,对我说:“你以后孕中之事,也可以问徐太医,他是在世华佗。”

我看了徐太医一眼,他看着我,有那么会儿才收回目光,对我行礼:“夫人以后有什么要问在下的,传唤一声便可。”

我点点头,心中却是觉得这个徐太医有些不一样。

徐太医走后,姬远看着自己的肩膀,叹息道:“不能上战场了,多可惜。”

“那可太好了!”我讽刺他。

姬远淡淡一笑:“你休息吧。我稍后来看你。”他临走前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服,当着我的面换。

我看着他的身体,只觉他不如他的长相那般,身子是强壮,健康的肤色,腹肌,忽然,转过身来,盯着我笑问:“看够没?”

我恼羞地背转过身子,接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从身后抱住我,亲昵地吻吻我的面颊,道:“好好待在这里,别动歪心思。”

我没有做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屋门被关起来,我盯着满屋子的家具发呆,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梅如,将我送到这里来,真不知他是与姬远一伙的,还是无心、不经大脑。但有一点是对的,我不能拖着三个月的身孕去找李戎。

且不说鹧明十六州离这里道阻且长,一路上必然布满了战火,我如何走?不能冒这个险。

纵观而今的情势,也只能留在这里,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没几日,姬远见我乖就了,便开始给我一些小自由,比方允许那些侍女侍卫同我说话,也允许我出这个屋子,在花园里走走。

秋浓时,花园里的菊花盛开,清冷之下,那菊花旺盛至极,像一团又一团的黄火。我摘了一篮子的菊花,惹得一个小侍女问我:“夫人采摘如此多的菊花,是为何?”

“做菊花酒啊。”我笑,心里却邪恶地想着,到时在酒里下点毒药,毒死姬远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七鬼,他的心智连李戎都觉得头疼,更何况我。

侍女嘴馋了,悄悄告诉我:“夫人,到时给我留一份菊花酒,好吗?”

我笑道:“自然是好。你叫什么?”

“小荷,奴婢名小荷,无姓。”她说到这里,低下头去,很在乎自己没有姓氏这一点。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是命运在你自己手里。”

小荷猛然抬起头,圆圆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柔和、甜美。我想了想,开始套她的话:“这里是丞相府吗?”

小荷瞪圆了眼睛:“不是啊,这里是姬将军的别宅。”

“哦,别宅啊。我还从来不知道他藏了这么个好宅子。”我笑起来,走到石凳上坐下,她立在我旁边,为我扇扇子。

我又问:“这府上有位小姑娘吗?叫媚儿的。”

小荷忽然止住手里的动作,她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夫人饶命,姬将军吩咐过,不能告诉你有关于媚小姐的事。”

我一听这话,笑容僵在唇边,好你个姬远,防我到这地步!

到了下午,姬远来寻我,一见他面,我便砸碎了一个三百年历史花瓶。他皱着眉,立在门外,不进来。

我又砸了一个五百年历史的瓷壶,他依旧皱眉不语。

我怒了,骂道:“怎么的,吭声都不吭声?”

他挑眉,勾起唇角:“你故意激怒我,我才不中你招。”

“哦,是吗?”我说着,径直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按在他的伤口上,下了狠力:“现在呢?你还不怒吗?”

他皱眉,是痛的。下一刻,他掰住我的腕子,将我拉到一边,他的肩口已经渗出血丝。我哈哈大笑起来,快活到了极点。

“最好伤口溃烂,再突发疾病,让你葬身于我手下!”我恶毒地说道,越说越快活,他静静地看着我,在我不说话的时候,突然说道:“你本是青山中的阿初,不谙世事,不该像现在这般,恶毒、狠心肠。”

“那我该如何?纯洁得像圣女吗?姬远,这世界将我逼疯成这样,我还能纯洁吗?你放眼望去,这世上何来的义人?”我忍不住说,不知是狡辩还是为自己寻找一点心理安慰。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而才说:“就算世上没有义人,你也不可向着罪孽而生。”

我忍不住笑了,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是圣人吗?你若为圣,我阿初必然对你也是极端的好!向着罪孽而生?试问,不是你们把我逼迫到这一步,我会如此?”

我说得激动,泪水落下,我说:“我从沉长的梦中醒来,我知道自己叫阿初,我与师父相依为命。可是京城改变了我,李戎改变了我,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你们都说我是卫甄,就连你的孽种都可以将我推向悬崖,我阿初是贱命一条吗?值得你们这样糟蹋?”

我喘起气来,心脏的律动已经快速起来。他见我这么激动,立刻放柔了话语:“你先别急,我们先不去想这些,你安心养胎,我不打扰你,我现在就走。”

他说着要走,我一把抓住他:“让我见媚儿,或者让我见师父,我要弄清楚的我过去。”

他皱眉:“阿初,她们都以为你死了,何必再让她们知晓你还活着呢?”

“那你就让我用另外一种方式去见她。”我说。

他好奇地问:“什么方式。”

“鬼。”

是夜,小道上无人,我提着灯笼随着前面的人而行,一直走,像走不完似的,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下了。

前面的人将我从后门引进去,里头早有人接应,我顺着这小院的仆人的指引一直向屋内走去。

一阵风袭过,那床上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甜。猛然的,白影闪过,带出一阵轻微的细响,床上的小人儿猛地坐起,警惕地问道:“谁!”

白影接着闪过。她慌了,畏缩地缩在床拐角:“你究竟是谁,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我本就是鬼,何必装?”我笑了,白影便是我。

她不可置信地怪叫一声:“你是卫甄!你不是死了吗?你…你别过来!”

我偏偏离她近些,纱帐将我的白色身影显得朦胧更诡异,她急得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却是无人理睬她。

我离她更近了,她吓得哭起来。我不由得说:“知道我为何冤魂不散吗?”

她只顾哭泣,不回答我。至少在这一刻,我看见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不是那次悬崖边的恶毒小孩。

我忽然同情这个丫头,至少在出身这一点上,我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同样是爹不爱娘不亲的,那份孤独渗入骨子里,要怎么慰藉。

虽如此,我依旧问道:“我并不是要来找你复仇,只想问你,告诉我,玲珑子为何是这背后事情的筹谋者?”

李媚猛然抬头,看着我,像是在辨认我是否为鬼魂一般。我暗叫不妙,急忙装得更诡异,靠近些,又远离些。

白影如鬼影一般,终于让她胆颤起来。

她一害怕,就颤言道:“那是因为你是卫甄,而玲珑子又痛恨你的娘亲夺走了德康帝的爱,玲珑子得不到爱,便生恨,于是要把对你|娘亲的仇恨都报在你身上。”

“我是卫甄吗?”我问。

她点点头:“卫甄并没有死,只不过是玲珑子安排的假死,她不让卫甄死去,是因为她想再一次折磨你,这一次不仅仅是你,还有李家的人。她都要报复!你失去了记忆,醒来后与玲珑子相依为命,那帮东夷遗臣也是她筹划的,为的就是让你再一次入京,与李戎相会。”

“卫甄爱李戎吗?”我问。

“为何不爱?卫甄与李戎因为彼此生爱,可玲珑子从中阻挠,又因两人彼此有强烈的占有欲,所以卫甄和李戎的爱生出了魔。既然是魔,哪里会因为失忆就消失。所以…你心中也有魔。”她说。

我想,我不该听一个孩子的话,可是我发了疯一样,又相信她的话。

李媚告诉我:“只要你与李戎再相见,无论怎么样,你都会爱上他,他亦是。于是,你们心中的魔便会窜出来,最终的结局就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我悚然一惊,有些踉跄,但却极力镇定。

于是,我问:“既然我的结局注定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那你又为何将我推下悬崖?为什么不眼睁睁地看着我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呢?”

李媚笑了,诡异,实在太诡异。

她猛然站起,一把扯开帘帐,而我就这么暴露在她面前,就算白影的我,也没有让她感动恐惧。

李媚悲悯地看着我:“以为我怕吗?”

我瞪着她:“哼,你不会怕?”

她勾起唇角,与姬远一样的弧度:“我怕什么?因为我和玲珑子料到梅如会舍身救你,到时战争四起,你们会走投无路,梅如只能将你送到姬远这里,那么,你和李戎之间注定要纠葛一辈子!”

我输了。

我的心智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比不起。

我扯开身上的白衣,坦然相对,“你赢了。”说罢,我走出门外,到了院门口,姬远站在月光下,绝世而独立。

“如你所愿,你早知道我会有这样的下场。”我说,笑着,笑我自己的愚笨。

姬远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回去吧。”

他过来牵我的手,我挣脱开来,径自一人回去。姬远给的那座屋子,像牢房一样,亦或是,我心中本来就有一座牢,我去了哪里,牢就在哪里。

所以,我从未出过这座牢房,每日盯着北飞的大雁发呆。我想,我一辈子都逃离不了这枷锁了。

心中的魔,是何物?

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生魔?

我猜不到答案,亦是猜不透,那是牵扯到我的过往——卫甄。也只有这一刻,我知道,原来我和李戎是命中注定。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依旧沉长无比。梦中的那个白衣女子,坐在秋千上,落寞的眼神如同入错了季节的分飞燕。

我觉得她很熟悉,但我不知道她是谁。

也许,她就是多年后的我呢?

谁都知道我的结局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只有我自己不知道!我心中的魔,李戎心中的魔。

我想到小叶刀,师父用小叶刀割开他的皮肉,一寸又一寸地刮着他的胸骨!入骨的痛与他的心魔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我怅然所失,大雁早已飞去,碧空中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影。

我昏睡过去,朦胧间有话语在耳侧响起。

“受了刺激,染了些风寒,在下开一副方子便可治愈夫人的病。”

“孩子现在可以不要吗?”

“姬将军,夫人体质虚弱,她早先胸口受过枪伤,若引胎,怕是活不长。”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太医走了,我睁开眼,盯着姬远:“这孩子命不该绝,你夺不走他!”

姬远低眉看着我,“我从来就没想夺走他,睡吧,你该休息。”

我将眼睛瞪得死大,他便笑了:“你不想休息,是要与我说话吗?”

我说:“放我走,我要去找李戎。”

他敛住笑容:“我待你不好?”

“我只是要问清楚我的过去,管你什么事!”我瞪着他,冷淡的语气。我想,我的故事里,不该有他。

我和李戎,卫甄和李戎,阿初、卫甄、李戎,我们三个人之间,该有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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