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失去了至亲，柳欣妍的反应比季敏正常太多。
季敏的平静无波，让林枫等人时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一个错眼的功夫，她就咬舌了，悬梁了，撞墙了，跳井了……本来挺简单的一个小院，这会儿在林枫等人眼中处处都透着致命的危险。
见唐敬言走出来的时候，林枫他们的眼中都有光，因为唐敬言于他们而言是无所不能的。
唐敬言抱着晕过去的柳欣妍回屋的时候季敏就是现在这个姿势，柳欣妍昏睡了一会儿醒来，等着大夫来，大夫看诊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面，季敏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化。如果不是她的胸口有起有伏，看着更像一个惟妙惟肖的石头雕像。
唐敬言蹲在季敏跟前，对上她空洞发直的目光，“岳母，妍妍有身孕了，她现在很需要您。”
唐敬言说完这话之后，比起季敏，林枫他们的反应显然大得多。若没有发生元宝的事，他们现在恐怕已然没大没小地起哄，先恭喜他们家大人，然后让他们家大人去第一楼摆几桌庆祝一下了。
柳欣妍回门的时候，季敏就一直催着她早点儿要个孩子。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快，就像元宝的离开一样，让季敏猝不及防。在这一刻，季敏心间涌起的并不是欢喜，而是责任。子女是爹娘的债，她欠元宝的债太少，不过三年就已经还完了，所以失去了他。
缓缓地，季敏眨了下眼睛，“我儿……在哪？”不管她尚欠了女儿多少的债要还，她都得先送别缘浅的儿子。
终究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在看到狼腹中的那个小拳头的时候，林枫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是他们躲不掉的，因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的生死不是小事，终究也得眼见为实。
可那样的‘实’，便是他们这些于刀尖上行走的，取过他人性命的人依旧难以接受，又如何能让他的生母看见呢？
在林枫的目光之下，唐敬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慢慢地递到了季敏跟前。
季敏脸上全是茫然，她想见元宝最后一面，给他换身衣裳，擦个身子，再抱抱他，亲亲他，和他说说话，让他干干净净地走，但她的女婿却递给了她一个小瓷瓶。这个小瓷瓶，真的不大，最宽的地方还没唐敬言的巴掌大。
“这是……什么？”
唐敬言没有回答，但季敏似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什么。
季敏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片刻之后，她浑身都在忍不住地颤抖，“敬言啊，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在看到这个小瓷瓶之前，季敏以为她只是没法接受失去元宝，但看到这个小瓷瓶有了进一步的可怕猜测之后，季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那个从一点一点慢慢养大的，养到白白胖胖的，压手得抱不动的儿子，怎么能跟这么一个小瓷瓶扯上什么关系呢？
不对不对，肯定是她想错了。
“他们……他们给元宝吃了毒药？这是装毒药的瓶子？”
唐敬言其实不在乎季敏是不是恨他，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他怕柳欣妍和季敏看了伤心，将元宝的尸身给先一步火化了，然后带了元宝的骨灰回来。但他怕柳欣妍恨他，恨他不让她见元宝最后一面。所以，唐敬言来了个死无对证。
“那个人带着元宝……”
在唐敬言编的故事里，那个人为了怕柳荣贵反悔，连夜便带着被柳荣贵赌输了的元宝离开了京城。但他的运气有些不好，经过的那个村子里头有人得了时疫，虽然他在发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元宝离开了，但两人还是不慎染上了时疫，死在了半道上。
为了避免时疫的大规模传染，官府对于染时疫而亡的人向来都是实行火葬的。
“……我们去迟了一步。”有的骨头被狼群咬得有些碎，并分不清是那个人的骨头还是元宝的，所以唐敬言将之烧到了一处，只能说，这些骨灰里头，大部分是元宝的，小部分有可能是他的。但没有办法，如果只有元宝的，那么恐怕连这样一个小瓷瓶都装不满。
自把元宝输掉了之后，柳荣贵就没敢回家，他就怕回家之后睡到半夜里会被季敏拿刀劈死。但这会儿，他却是不得不回来了，因为外头越来越冷，他不想冻死饿死在外头。也因为他忽而想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他才是一家之主，别说卖儿子了，就是把季敏卖了，那也没人可以说他什么！
进了院子看见唐敬言之后，柳荣贵不由得笑了出来，“女婿啊，你来啦，是不是找到元宝了？我就说嘛，女婿你是这全天下最最有本事的了，找个人而已，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怎么样，把那些骗我的人都抓住关起来没有？女婿啊，你千万得好好审一审他们，他们那些个人啊，别说严刑拷打了，稍微吓唬一下，就什么都会告诉你的了。等到他们招供了，你们就会知道我是清白的了。”
柳荣贵说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发现季敏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有些瘆得慌，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咳，你这婆娘，用什么眼神瞧你当家的。我和你说，现在儿子找回来了，你就别再闹腾了。快……别愣着了，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我快饿死了。”
季敏侧头看了柳荣贵一眼，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柳荣贵见季敏看着虽然凶，但还是和原来一样听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眉头微挑有些得意地说，“女婿啊，我和你说，这女人家家的，绝对不能惯着，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骂的时候就要骂，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能让女人爬到头上。你看，我这一凶，她不就老实了？上回给我打的，到现在还疼呢！”
想起上回是唐敬言让人给他绑起来，季敏才能把他打得那么惨的，柳荣贵顿时不吭声了。
“对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元宝的？元宝那孩子没心没肺的，出去溜了一圈儿，应该挺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