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此时的模样，俨然是真的动怒了。他虽然说话的语气是轻飘飘的，可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犹如一记记重锤清晰而痛楚砸在穆凉婧的心上。
穆凉婧反倒笑了起来。赤月在用行动警告她——适可而止。但如果她这个时候停止了、退缩了，那赤月真的只可能成为她的敌人。而穆凉婧，并不想拥有这么强大的敌人。
“回避下的话，臣妾是穆凉婧。”
穆凉婧抬起头，看着赤月闪着不屑的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赤月弯了嘴角。
“你是穆凉婧？又如何？”
被方才赤月的一记推攘而撞到枪毙的手腕到此时还隐隐作痛，穆凉婧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慢慢却又无比清晰地说着。
“穆凉婧，便是陛下您在西岐皇宫里的合作者，而并非你在西岐皇宫里的手下；
穆凉婧，便是被西岐皇帝下旨抄家的穆家的长房嫡女，而并非寻常巷陌里老百姓的女儿；
穆凉婧，便是仅凭姿色便可以魅惑西岐皇帝的宸妃，而并非汲汲营营在舞兰宫讨好王伊绵的侍女冬华；
那陛下现在觉得，臣妾是穆凉婧，又如何？”
穆凉婧看着赤月的那双桃花眼极慢地扫过她，心里却极不舒服到仿佛赤月每一眼都在毫不留情剜着她的心。
赤月嘴边的笑没有变，依旧是冰冷而戏虐的。
“爱妃是觉得权利不够大？利益不够多？”
穆凉婧紧闭着嘴，没有回答赤月这个问题，只是始终紧盯着他。
“爱妃还是莫要太贪心才好”
赤月精明的眼神打量着穆凉婧。仿佛眼前的穆凉婧，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甚至一件商品。
“爱妃方才说了那样多，可算是倾诉了吧？可朕现在要告诉爱妃的是：很不幸，即使到现在，朕依然没觉得爱妃你是穆凉婧如何？
穆家嫡女如何？西岐宸妃又如何？
呵。爱妃，朕可并非非你不可。这普天之下，父母喊冤而死，家庭莫名破败而流亡的女子何其多；将赫连毅迷得神魂颠倒，宠绝一时的妃嫔，爱妃只消去这西岐皇宫后面的西三所看看，又有多少？”
赤月的这一番话，看似十分有理，穆凉婧找不到漏洞反驳。可是穆凉婧知道，赤月在方才这一席话中，悄悄偷换了概念。
穆凉婧知道自己再说话可能会让赤月更加生气，但她必须说来。
“照陛下这样说起来的话，陛下也不过是将臣妾当做一个路边乞讨的女子，路遇可怜，便施舍些帮助？”
穆凉婧虽然深思清晰说出这番话，心中却是无比凄怆。她到现在，仍可耻地想着，赤月不是这样看待她的
赤月轻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些释然。
“爱妃终于意识到了。”
穆凉婧偏过头，她现在不想去看赤月那讥诮的眼神，不想去听赤月那毫不客气的语气
赤月却不打算放过穆凉婧。他伸出手拽着穆凉婧到床边，趁着房顶漏下来的月光，赤月看清楚穆凉婧此时的神情：决然而悲伤。
赤月看着这样一个美人儿如今却是依稀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有了些身为正常男人的疼惜。语气也渐渐没那么刻薄。
“爱妃，何必呢？你只需要在这西岐皇宫里乖乖做好你的宸妃娘娘就好，其余的事朕会帮你处理好，你只需要安安静静的。”
穆凉婧静静听着赤月的这话，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
乖乖做好宸妃娘娘？安安静静的？穆凉婧痛苦地闭上眼。复仇是她自己的事，倘若她是听天由命，任由赤月去安排，那她自己还信誓旦旦复什么仇？
况且，自己与赤月萍水相逢，他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精明皇帝，就连赤月自己也说穆凉婧身无长物、毫不可取，那赤月凭什么花大力气来帮自己复仇？
穆凉婧这才睁开眼，对着正阴侧侧看着自己的赤月轻笑着。
“陛下这段话倒说得，一气呵成。只是臣妾不明白，臣妾既然如陛下之前所说的这样不堪，那陛下，又为何要这样殚精竭虑地帮助这样不堪且无用的臣妾呢？”
然而，赤月对穆凉婧此时的质疑并不以为意，他放开抓着穆凉婧手腕的手，轻轻拂上穆凉婧光滑细腻的脸蛋，轻轻说着。
“爱妃这样一个美人儿，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心惊，朕又怎么不愿意帮助爱妃呢？”
赤月这样的说辞，穆凉婧明显是不信的。她今天就要弄个明白！既然自己活着是为了给穆家报仇，那自己便不能不清不楚地只顾听从赤月的命令。毕竟赤月并非是穆家复仇的直接利益相关。
穆凉婧猛地撇过脸，赤月的手便忽的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穆凉婧假意没有看到此时赤月变得愠怒的神情，只是回忆着之前赤月所说的话。
“依陛下刚才说的，在这西岐后宫中，能够色诱他人的美人儿多不胜数。陛下若真是这样怜香惜玉的想法，那何不去帮帮那西三所里受苦受难的冷宫妃子们？”
穆凉婧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一段话，心里却已经是大骇。不久前她就已经见识过赤月的冷酷与狠戾，自己方才这一段话，势必会引起赤月的决然大怒。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自己目前没有实力是事实，可她也断不能将穆家复仇的大计交到一个自己还不能判断真实目的的一个别国皇帝手里。
赤月收回了手，言语中的怒气也不加掩饰。
“穆凉婧，人活得太明白，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有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
虽然赤月的话中大致上还只是调侃和警告，但他连那些虚情假意的“爱妃”称谓也懒得称呼了，想必是真生气了。
穆凉婧收住先前步步紧逼的气势，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陛下可误会了，臣妾这不是好奇心，而是作为当事人只当享有的知情权。”
赤月狭长邪魅的桃花眼冰冷地看着穆凉婧，却并没有再发声。
穆凉婧想了想，便继续说着。
“臣妾当然知道陛下权势滔天，若要杀死我，恐怕就如踩死一只蝼蚁一样轻微而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