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那年，姨娘为了我得罪了长公主，长公主是府里的主母，她权势滔天，将我娘活活打死，还要我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看着。
我恨她，长公主也恨我，从我生下来时便视我为眼中钉。燕铭是我的兄长，却将我当下人使唤，带着我到学堂，却不让我进去念书。
我的父亲燕淮，是名冠天下的风流才子，也是长公主的驸马，他在长公主面前总是笑着的，对我却不笑，很凶。
燕淮曾把我领去给一个糟老头子，让老头教我武功，那老头是个哑巴，身边跟着个老太婆，两人功夫了得，常常捉着我就是一顿打。每每打完，我总能学到几招。
至于识字念书的事，是我姨娘专门请了先生，我在外偷偷学的，学的不好，回到家姨娘便哭，哭多了便被长公主骂。我也不敢学不好了。
姨娘教我不要在府里露出真才实学，只有那么一回，我的姨娘被长公主打得皮开肉绽，只因她央求父亲为我寻一门好亲事，被长公主听了去。
我在公主府被当做纨绔养大，却从未敢反抗长公主，可她将我姨娘活活打死，我再也忍不住推了她一把，被她叫来家丁要打我，那几个草包家丁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武功却也因此泄露。
我逃出了府，在城中晃荡，我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心里只是害怕，害怕极了。我逛到一处暗窑，我原本不知道这是暗窑，我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可是我见着一个姑娘，她在台上一边舞着水袖一边哭，哭得静默无声，只有一双水杏般的眼睛默默流泪，看着就叫人心疼。
我花了一锭金子买下了她，用我娘的姓给她取名，叫她李佳人。
佳人是个小哑巴，长得好看，脾气倔强，生气的时候很像我娘。
我被长公主派了官兵捉捕，不敢回府，只能投靠我的好友李必。李必在偏远的西北，佳人义无反顾的跟着我，吃了很多苦，连久在军营的李必都说，“燕绥，你找了个好姑娘。”
我给她许诺，“等到爷回到汴京就娶你。”
她不信，她说哑巴哪有人要啊。
我的师父，那老头子，就是个哑巴，我也没见他老太婆嫌弃他啊。托他老人家的福，我会手语，佳人说话的时候只有我能听懂。
老头子临死的时候送了一封信到西北，他手下有一支杀手队伍，名唤黑鹰，要交与我接手。老太婆随老爷子去了，我回京的时候没见着她的面。
我在西北军营的事，还是被长公主知道了，她派人刺杀我，失败了。李必父子却也因为这个，被奸臣所害，死在战场上。
那时候明齐与大魏交战，我为先锋，军中将帅一死，便只有我才能扛起军旗。我杀了很多人，我一生中从未杀过那么多人，回到玉门关时，我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我带回了将士们的尸体。
雪下得很大，我的哑巴姑娘站在雪地里朝我挥手，满面的泪。我伤得很重，军营里的军医根本不够用，佳人整日在军营里替人包扎，一双手都快冻烂了。
我说你回汴京吧，李必死了，汴京需要人帮我看着。她哭得厉害，我知道她舍不得，但她很少违抗我，答应下来。
我知道佳人进了青楼做了舞姬，她写信安慰我做的清倌，不会让那些男人恶心她。那时候李必父子死因不明，朝中奸臣当道，又有长公主在头上压着，我在边关过得像条狗。
战争很苦，我们城中粮食缺了很久，我只能领着将士们去大魏的营寨里偷，魏贼把这事写进戏文笑话我们。可活着，比起脸面更重要。
我在边关守了整整两年，终于打了胜仗，皇上下旨命我回京述职，我成了定北侯，在外单独开了府。
燕铭是公主府的嫡长子，他嚣张惯了，当夜堵住了我回侯府的路，打算在路上杀了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腹部挨了一刀，急了眼，失手杀了燕铭。
我晕了过去，明镜将我带到了灵霜阁，当夜不巧的是，佳人房中的丫鬟绿袖失手杀死了一个外来的五品官。官兵搜查灵霜阁，我被藏在了佳人隔壁姑娘柳卿卿的房中，醒来时那姑娘声称自己初夜给了我，哭哭啼啼好不烦人。
我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了佳人房里传来了男女苟且的声音，官兵就在楼下，明镜催促我离开。
我伤愈后曾去寻过柳卿卿所说的，李佳人的相好，那男人家里行商，有几个钱，人长得不怎么样，开口便说起床上之事，我气得打断了他的腿。李佳人为了这事与我生气，我气得想杀了那男人，我才两年不见，她怎么就移情了呢？
老鸨称佳人为灵霜阁的第一美人，我同她赌气，她却不来哄我。从前我一生气，她总是第一个着急。
我故意抬了那个柳卿卿进府，穿了大红的衣裳，佳人跑来质问我，她不肯认错，也不肯求我，竟还想为自己赎身和一个丫鬟在外过活？
一个丫鬟也比我在她心里地位更重了。
柳卿卿不是个省油的灯，人长得凑合，喜欢作死，我为了气李佳人去她房中，柳卿卿竟然给我酒里下了药，最后被我换了她的杯子。柳卿卿醒后以为我同她有了夫妻之实，对我千依百顺十分恭维，我也曾做戏给李佳人看，但她表现平淡，看向我的眼神渐渐陌生。
我等了很久，没等来她同我坦白，自己先泄了气。我醉了酒要去找她，假借醉酒道歉，可她为了个丫鬟拿剑指着我。
她是我买来的人，怎么能先背叛我呢？
我已给足了她台阶，她却与我冷战。我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么不好哄，我去问柳卿卿，柳卿卿说，“女人这样冷漠，多半是不爱了，侯爷不如放她出府，给她自由，总好比拘着她，各自生恨。”
我犯了我平生最大的错误，便是将她送进宫，当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她一生穷苦，后来跟着我又为我吃尽了苦头，如今心不在一处，我自然要为她寻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