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功不受禄,这些微臣承受不起,还请殿下收回。”秋姝之将这些金子推到月冠仪面前。

他的眼眸微微晃动,指尖不由得捏紧。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巴结的小官送来的礼她都收着,唯独却不要自己的。

“是我做的让您不满意吗?”他微微低垂着眼眸,眼尾略带委屈的耷拉着,活像只没得到主人回应的小狗。

秋姝之最受不了这种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尤其对方还是月冠仪,这样的小狗眼出现在雪山般清冷倨傲的容貌上,强烈的反差让她坚定的信念差点把持不住。

美人计、美人计、她在心头默念。

“不,只是臣对这些没有兴趣。”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可好吧。”月冠仪欲言又止,表面上答应,实际心里头却在想,俗气的金银珠宝入不了她的眼,下次送些古玩字画她一定会喜欢。

“天色不早了,臣就不叨扰殿下。”秋姝之起身准备离开。

长安见缝插针的进来,绞尽脑汁的给自家主子创造机会:“殿下,秋大人,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不知秋大人是否要留下来与殿下一同用膳?”

“不必了,夜已深,臣一介女子不宜在殿下别苑久留,先行告辞了。”

月冠仪满眼不舍,却不得不目送着她离开。

眼看着秋姝之的背影渐行渐远,月冠仪鼓足勇气追上前去,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击玉声响:“我送您。”

夕阳垂落,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冠仪的倒影映在水中,雪山之巅的冰雪消融化成了一滩春水,在夕阳的晕染如同一幅的油画,

他跟在秋姝之的身边,脚步缓慢,晚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恬静自然。

说起来自从秋姝之升任顺天府治中之后,他还没有正式的跟她说上一句恭喜。

不过如今的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巴结奉承,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她一定从未在意过自己。

“顺天府府尹顾郑,是秦政一手教导出来的门生,心思缜密手段老辣,是个难缠的家伙,秋大人明日就任一定要小心。”

秋姝之脚步微微一顿,顺天府府尹虽然是名义上是三品官职,但因为地位特殊,一直以来都是由朝廷二品以上大员担任,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就连皇亲国戚都忌惮几分,更可况顾郑还是秦政的门生,攀附着秦氏的高枝,在朝中地位也是数一数二。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没点实力是不可能的,即使她现在有太后势力加持,顾郑也未必会给她好脸色看。

毕竟,她现在在朝中的声誉不好,太后破格提拔一事让不少人议论她以色侍人,只是没多久这声音就消散无从。

取而代之的是王清因贪污锒铛入狱的消息。

她知道这背后是月冠仪的势力出手,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装作不知。

“多谢殿下提醒,”

夕阳的余晖彻底坠落,夜幕拉下,灯火点亮,夜市上人群渐渐聚集。

路过一些摆摊的小贩时,秋姝之随意扫了扫,目光停留在售卖时新果子的小摊上,秋蕖霜最爱吃这些。

“老板,来两斤果子。”

“好勒。”小摊主喜笑颜开。

“您喜欢吃这些?”月冠仪下意识的问,他想记住秋姝之每一个喜好。

秋姝之摇摇头,笑意温柔:“家兄喜欢吃,他是个娴静的男子,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所以我下值时常常会给他带一些。”

家兄?秋蕖霜?

月冠仪想起那个逮捕秦舒的那个晚上,颤抖着缩在秋姝之怀里的男人,那个柔面蛇心的哑巴,也只有秋姝之会觉得他是个娴静温柔的男子。

想起多年前的那场羞辱,刻入骨子里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掀起滔天巨浪。

“殿下喜欢这个?”

夜色笼罩之下,秋姝之看不清月冠仪眼底浓重的怨毒,只看到他一直在盯着小摊上的凉糕,便顺势问道。

月冠仪眼波一闪,慌乱的隐下眼底的恨意,随意应道:“嗯。”

等他定睛凝神才看到,那个凉糕被手巧的摊主弄成了白面粉耳的小兔子形状,煞是可爱。

“老板,再来两碗凉糕。”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摊主笑开了花。

凉糕糖水多,不能带走,只能在小摊边的桌椅上吃完。这老板的生意很好,才刚刚开张,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另一桌吃凉糕的人。

月冠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秋姝之拉着坐下,小摊主手脚麻利的端上两碗凉糕,粉嫩的小兔子肥嘟嘟晃着,弄得他耳尖微红。

“这是给我的?”月冠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当然,民间的美食比不上皇家,殿下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月冠仪嘴角笑意更深,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挖了一勺放进嘴里,明明只是一碗平淡无奇的凉糕,只因有了秋姝之的缘故,让他觉得千般百般的好,微凉清爽的口感,混着一丝红糖的甜味,清新香甜在舌尖挑拨。

“怎么样?”秋姝之问道。

月冠仪在她凝视的目光中羞赧的低着头:“很甜。”

除了甜只有甜,甜味带着秋姝之给予给他的一丝柔情沁入了他早已干渴的心坎里,让他这十几年经历的苦,有了一丝浸润缓解。

“老板结账。”旁边桌的女子大喊道。

老板笑着跑过来:“10文钱。”

女子爽快的将十文钱放在桌上,边走边紧皱着眉头说:“老板你这摊上什么味儿啊?好好收拾收拾。”

老板收了钱,在空中嗅了嗅,低声道:“好像是有股奇怪的味儿,跟生锈了一样。”

月冠仪拿着瓷勺柄的手顿时紧了一下。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正是他在昭狱时审问犯人穿的,身上沾满了人肉味儿和血腥味儿,恶心难闻而且久久不能消散,接触的犯人死人多了,身上也会有一种无法洗去的难闻味道。

他出了昭狱之后本想换身衣服,但当时侍从匆忙告知秋姝之在等自己的消息,他手忙脚乱,满脑子都是不要让秋姝之久等,恨不得快马加鞭的赶回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月冠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竟然穿着沾满犯人血污的衣裳就来见秋姝之。

那一身恶臭难当的味道一定被她问道了,怪不得她不愿意在别苑多呆,怪不得她不愿意和他一起用膳。

他这个样子,连他自己都恶心至极,更何况秋姝之。

她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刚刚活跃起来的心瞬间衰落成了一团彻彻底底的死灰。

“我先回去了。”他踉跄着想要站起,腿脚却跟失了血液似的不听使唤又跌落回去,他难堪至极,恨不得将头深深地埋进地里。

太脏了,他太脏了。

他的出身,他的经历,甚至他的气味都是脏的,他无地自容,只想逃离,不愿意再让秋姝之对他的厌恶更深。

秋姝之一把摁住他的手:“还未吃完,殿下为何要走。”

月冠仪惨白的脸色更深,单薄瘦削的肩抖了抖:“我身上的味道很恶心。”

“我并未觉得殿下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秋姝之缓缓说道。

她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他冰冷的手,轻和的声音让他的脑子近乎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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