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吗？
磐石入河的波澜……
莲觉听着寇简唯的话语，眼中忽又浮现了那生与杀的场面。刀光剑影之声在双眸之中闪现，双掌合起，低低的诵着佛经。
“莲觉，那么就依照佛家之言吧。若我死后真下了地狱，你也会帮着我念往生咒，也会心有挂念的超度我吗？”
“你！”
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心再度颤抖了一下。始终不曾料到他这般不信佛，会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语。
“会还是不会？嗯？会不会帮我念往生咒？会不会来超度我这个双手染满鲜血、满身杀气之人？”见莲觉惊叹，寇简唯的脸上依旧含着些许笑容。
“我佛慈悲，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的。”莲觉叹息。
难渡，终是难渡。
也许，是不希望有那一天的来临。
“呵呵，那我真有下地狱的那一天，那我就等着你来渡我了，我等着啊。反正此生我活着的时候，你是渡不了了，那么死后便让你渡一次吧，省的你这和尚当的一点价值都没有。”寇简唯依然再笑，脸上的笑意柔进了清风。
若他还有口气在，定不让辽兵度过雁门、玉门二关。
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来世前生，他终是不得见的。莲觉的不染尘世，也许是心间的清明所在吧。他这个嗜血的人，也许也想守着一个最干净的地方，守住他最在乎的一切，守住他的爱人。
风起了波澜，马车在寇府面前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对着明亮的星空，抬头的双眸又是在看往何处？
果报还自受……
……
寇府书房
寇简唯坐在书房之中，手捧着一本书在认真的看着，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书放下，低眉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又愣然回神，抽过书桌上摆放的宣纸，用文案押上，拿起砚台熟练的研了几下墨。提笔蘸着墨汁，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之上，似乎在写着什么。
敲门声响起，手中的笔微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写着，眼皮子都不抬，淡淡的说道：“进来。”
“将军，凌钰将军的书信。”副将陆元从推门而入，恭敬的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寇简唯。寇简唯放下笔接过，拆开书信看着，眉心却缓缓的皱了起来。
莲觉身上的那块玉佩所属之意，果然如他所想。那么他又是如今流落这天台寺的寺庙之中的？法善果然隐瞒了莲觉很多的事情。
“将军，怎么了？”陆元狐疑的看着寇简唯。照理说寇简唯与凌钰将军的私交不错，若是平常书信，他不会将眉头皱的这般深吧。
还是这封信上说了些什么？
寇简唯摇头，将书信折好重新放进了信封之中，陷入了沉思之中，眼底深处一片复杂之意。若是莲觉真的和那个地方有所联系，他再继续查下去，是好还是坏？
他确实是个刨根问底的人，若事情一旦有了源头，他必定要个结果。可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再查下去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想放弃一件事情。
“你去把十六年前，叶家灭门案的卷宗拿给我看看。”思绪收回，轻舒了口气，平淡的声音惊不起一丝的波澜之意。
叶家灭门惨案，但愿不是。
当真相越接近，是不是也会有犹豫？
“叶家的那门案子，不是在先皇的时候就已经下旨结案了吗？将军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了？”陆元不解。
当年叶书瑶遭遇灭门惨案震惊了朝野，凶手手法之残忍，人神共愤，叶家一门共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包括叶家刚过三周岁的小少爷都不曾放过，更残忍的是那小少爷死相凄惨，面目全非，压根看不清他的真实容颜。
而当年结案的结果便是仇杀，当年的叶书瑶也是朝廷命官，得罪了一些亡命之徒，所以遭来满门血光之灾。
只不过，明眼人即知，叶家灭门惨案，绝对事有蹊跷。一名朝廷命官，府衙护卫森严。那晚叶家出事，几乎不曾听见刀光剑影，厮杀惨叫之声。试问是谁有这通天本领，无声无息的灭了一个朝廷命官的满门？
当年的寇简唯，也还只是六岁的孩童，时隔的了十六年之久，震惊一时的叶家灭门惨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只不过茶余饭后有人闲谈起，还会心有唏嘘。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寇简唯对这桩案子起了疑心，要再度重看卷宗？
“别问这么多，你悄悄拿来便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寇简唯不答，神色平淡的回道。
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话，法善向莲觉隐瞒了他出家的真实年龄，而叶家灭门惨案那名面目全非的少爷，也绝对不是叶家真正的少爷。
可是，法善为何要对莲觉隐瞒他的身世呢？
这是一个谜题。
寇简唯相信他的直觉不会错，那时候他虽年幼，但是因寇准与叶书瑶的交情不错。两家也常有来往。第一眼看见莲觉的时候，他觉得他眼熟，根本是因为莲觉的长相与叶书瑶神似。初始没想起来，是因为相隔了这么多年，他的脑海逐渐模糊了叶书瑶的模样。那一晚莲觉将他的玉佩拿出来的时候，他才回忆起一些事情。
凌钰曾经是叶书瑶的门生，他对叶书瑶再熟悉不过。寇简唯将玉佩上的花纹画了出来，然后写信给了他，今日他回信，更证实了寇简唯的猜测。
莲觉就是叶家的小少爷，叶展颜！
“可是，将军……”陆元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有何难题？”寇简唯愣然。随即他反应过来，说道：“我去找父亲吧，这事倒也是为难了你。”
像这么重大的案件的卷宗，如今都归类放在了开封府封藏。开封府戒备森严，陆元一名武将，又岂能在不惊动别人之时随意的将卷宗拿来？
缓缓的摇了摇头，示意陆元离开，然后从书桌前离开，走到门外，仰头看了一下苍穹，半眯的眼眸深处，一片复杂之意。
叶展颜，莲觉。
低喃一声，抬起脚步朝着后院走去。
此刻，寇准正坐在后院之中，手中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脚步声，见是寇简唯，朝着他示意，叫他过来。
寇简唯点头，走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爹爹。”说完之后，便坐到了寇准的对面，下人过来倒了茶水，又站回了身后。
“都下去吧。”寇简唯朝着下人挥了挥手。
“怎么，有事？”寇准放下了书，喝了口茶水问道。
“是，孩儿想看下十六年前叶家灭门案的卷宗。”寇简唯点头，直截了当。他们父子二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叶家的案子？你想做什么？”寇准愣了一下，面露疑惑。
当年叶家的灭门惨案，虽然他也满腹疑虑，但是当时并不是他审理，即便他心有疑虑，想查明又无实权。
当年的案子查到仇杀之时，他曾经一度向太宗皇帝请奏重察此案。而当时的丞相潘仁美却极力反对，说此案再三查证，都证明是仇杀，便应以仇杀结案。太宗也听信了潘仁美，下旨结案。
后来潘仁美被查办，也到了真宗继位之后。他再度想重查此案，可是当年是太宗皇帝亲自下旨结的案，若要重查事关重大，会牵连很多事情，真宗本来就有点不愿，又有他最信任的王钦若反对重查，所以重查无望。
如今，他这个儿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叶家的这件错综复杂的案子了？
“爹，你觉得莲觉长的像谁？”寇简唯不答，只是反问道。
“莲觉？与你一共回来的莲觉小师父？”寇准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莲觉的脸。
莲觉住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可是他心性淡若水，很少出门，平时也是窝在客房的别院之中研读佛经，所以他见到莲觉的次数也少。
如今经寇简唯这么一提，倒是觉得那张被他忽略的脸，居然那么的眼熟。
暗暗想着，眼中忽然异彩连放，满是兴奋之意，“你莫不是以为，莲觉是叶家之后？”
“孩儿确实是如此怀疑的，可是当年展颜也并未曾逃过此劫。而莲觉与我说过，他从一出生便被人送进了寺庙之中。若我猜的不错，法善方丈定是向莲觉隐瞒了他身世。当时展颜不过三岁多孩童，经过了惊吓，又如何记得叶家灭门之事？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怀疑过法善的话。”寇简唯点头解释道。
“法善方丈向来慈悲为怀，为何要隐瞒莲觉的身世？”寇准皱眉，疑惑道。
“孩儿也不明，所以想看当年的卷宗。也许能找出一丝线索。”
“也是。若是叶家尚有后人，且能查明他们的真正死因，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这么些年，叶家的案子，一直是为父心头压着的一座山。”寇准说，刚毅的脸上，挂满了惆怅的神色。
他自认性格刚真不阿，可是这么些年也不能为老友查明死因，着实有愧啊。
“这事，不宜声张，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我在查这件案子。也同样不想让展颜还活着的消息让外人知道。”寇简唯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件案子即能从先皇之时就被压了下来，看来定不是一件寻常的案件。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