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止将我的手牵了起来，“只是侯爷所求之事，恕我不能答应。赵国愿以两万精锐赠以侯爷，感谢侯爷这些日子的款待之情。”
燕绥没有动作，声音薄凉，“我不要你的兵。”
他将方才倒下的马身上的箭拔了出来，血淋淋的箭头搭在了弓箭上，一张弓拉得圆满，对准了谢行止。
“侯爷使不得啊，赵国世子死在明齐是何等大事，明齐休养生息还未准备好，哪里能应对赵国的攻击呢？”
“还有前些日子大魏刺客频频试探骚扰，若是起了战事，明齐背腹受敌，侯爷这是要陷明齐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那些侍卫齐齐跪下劝阻，燕绥不为所动，冷笑道：“春闱狩猎，进了场便生死不论，是他赵国世子学艺不精，怪得了谁。”
“侯爷如此作风未免太过小人。”谢行止反唇相讥。
我站在谢行止旁边，心砰砰直跳，脑海中已将谢行止被杀的后果想了一遍遍。轻易便能许诺两万精锐，谢行止在赵国地位必然不凡，若是动了他，燕绥会不会被昭庆帝捏死已经显而易见。
两人僵持着，我抬手挡在了谢行止面前，燕绥长眉一拧，“傅长宁，你选好了？”他声音听不出悲喜，极为淡漠。
“我与侯爷相识甚早，是侯爷教会了我如何悦爱一人，也是侯爷给了我重回宫廷的机会，世子无辜，还请侯爷放了世子。”我打着手势，燕绥是能看懂的，我没让魏紫开口，谢行止看不明白。
燕绥冷冷命令魏紫，“魏紫，替你家公主口译给世子听听，什么叫真心悦爱一人？”
魏紫看了我一眼，举着火把靠近。
我说，“真心悦爱一人，只求他一生平安，足矣。”
燕绥神情凛然，气势不减半分，“错了，不够！真心悦爱一人便要与她同生共死白头偕老，生生世世永不罢休！”
那箭‘咻’的一声破空而来，竟是没有半分偏颇，奔我而来。谢行止高呼小心，拉着我要往侧面退去，竟然抬手接箭，那箭矢被谢行止堪堪握住。
谢行止吃痛，脸色由红转白，搂着我的手更紧，“侯爷，请尊重公主的意愿。”
夜里山风凛冽，刮在人脸上没有半分温柔。
“她的意愿……”燕绥喃喃一声，竟然口吐鲜血，直直向前倒去。我们才发现，他后背受了伤，看起来是凶兽所为，血流干了，衣裳和血黏在一起，后背几乎被抓烂。
我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跑到他面前，想要扶他起来。魏紫越过了我，声音沙哑含有哭腔，“姑娘还是去陪着世子吧，侯爷这里，有我和神医。”
秦颂上前，检查燕绥伤势，回头对我说，“公主可先随常侍卫离开，侯爷的伤今晚估摸着不能下山了。”
我说我不走，谢行止上前来，脸色已不大好，将我拉到身边，“公主还想彻夜不归么？”
我被他问得一愣，原来他上回也知道我彻夜不归是在侯府。我心里有些烦乱，看着燕绥被常侍卫和秦颂抬进屋，脚下不肯动作。
谢行止似乎恼了，“公主打算悔婚么？”
我死死扣着自己手心，山里万籁俱寂，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再相信燕绥一回，可权衡利弊后却又明知走到燕绥身边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我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谢行止见我僵持，叹了一声，将身上披风脱下来给我，捧着我的脸说：“长宁，从前我不知你与定北侯有何关系，以后我也不会记得。今天是最后一次，我给你机会向他道别，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谢行止独一无二的世子妃。”
“我喜欢你，跟着我比待在明齐自由，长宁，别让我失望。”谢行止抓着我的手到唇边呵了几口热气，搓了搓才放开。
我泪如雨下，原来谢行止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喜欢我，却还肯娶我。之前种种，这时候回想起来，让我心上绞痛。
谢行止推着我进屋，“一盏茶的时间，你不出来我就走了，从此山河决断，赵国的兵便不再认得明齐。”
最后一句是威胁了。
我推开竹屋的门，进去时魏紫已经烧好了水，秦颂在屋里点了十几支蜡烛，指间握着一把形如柳叶的小刀，将那刀沾了酒在烛火上烫过，便落在了燕绥后背。
“滋”，皮开肉绽的声音。燕绥本在昏迷中，又因为痛意而醒，睁着一双混沌的眼睛四处找寻我的影子，看着我时，眼底却又满是寒意，“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看看你就走。”我说。
燕绥抓起手边秦颂盛酒的碗往我这边扔来，却因为力气不济，抬起碗便痛哼一声倒了下去，秦颂拿着刀刮下他后背的烂肉，呵斥一声，“侯爷再乱动，本神医也救不了你。不就是个女人吗？天底下多的是，公主要走便走，要嫁便嫁，您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呐。”
“你懂什么？”燕绥呵斥一句，秦颂手上动作越发快了，魏紫在一旁帮忙洒药，看起来分心和燕绥说话能减轻他不少痛苦，我上前一些，“侯爷，你为我寻了一门好亲事，长宁铭记在心。”
“谁要你记住？本候没让你嫁！”
“侯爷……”
“你过来。”
我顺着他走到床边，燕绥一把扯住我的手，我只得将就他蹲了下来。
燕绥下巴搁在枕头上，说话有些费力，眼神笔直地盯着我，“李佳人，我不许你嫁，我后悔了。”
他一出声，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喉咙间像塞了棉花。
“等爷好了，爷要杀了你。”
“……”我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脖子，燕绥却笑，“本候说一次要杀你，便是后悔一次，偏偏你不领情。”
“侯爷，被杀还要领情吗？”
燕绥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了，声音有些哽咽，“本候杀你第一回，是要你成为傅长宁，从此荣华富贵再无心忧。本候杀你第二回，是恨你做个公主也做不来，不如假死领回府继续做我府上的李姑娘。本候杀你第三回，是嫌你是宫里的人不好管教，不如再假死一回，娶回家当夫人，也好调教一二。”
“可本候的情，公主从来不领。”